周六八点的电影之约让他从下午就开始胃疼。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那条反复查看的短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指尖发麻。
下了班，回去换上早早洗好散发着肥皂干爽气息的庄颜买的那件新短袖。
他觉得有点不合适，但是也只能这样。
唉，上次唱歌穿的也是它。
六点半他就出了门，星汇影院门口人潮涌动。
他在附近一家很多年轻人聚集着的奶茶店买了两杯，提在手里。
盛夏的晚风裹挟着柏油马路的热气，不一会儿李耀辉的后背就已经湿透。他不停的确认着时间，希望它快，也希望它慢。
\"耀辉！这儿！\"
白冰声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他心上。他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到了她，在一截白白的手臂下面，一件第一次见到的剪裁合体的淡黄色连衣裙蹦蹦跳跳的朝自己逼近，真青春啊！他脑子里突然冒出\"皎若太阳升朝霞\"这样的句子——虽然他知道这形容并不准确。在那青春的嫩黄色旁边，还有一件沉闷的深蓝，深蓝色的牛仔布半裙，厚重的黑边眼镜，是王晓燕。
他的笑容有些僵了，举着两杯奶茶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原来不是约会，是三人行。不，比这更糟——当他看到白冰冲王晓燕眨眼时，他意识到这场电影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又见面了。\"王晓燕先打了招呼。
“哦，哦，王老师，你好。”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给，奶。。。奶茶，给你俩买的。”
白冰愉快的接过了，她从兜里掏出3张红色的薄薄的票，低下头认真辨认了一下，把其中的两张发到了两人的手中。
“咱们进去吧，快开场了。\"她递过来的票根上印着《头文字d》。
放映厅里光线昏暗。三个人一起摸索到了10排，白冰突然惊呼：\"哎呀，座位是分开的！\"她的演技拙劣得令人心痛，\"你和晓燕坐一起吧，我坐旁边那个。\"她指了指隔着一个人的座位，脸上的笑容明亮得刺眼。
李耀辉的心往下一沉，仿佛要坠穿地板。他僵硬地坐在王晓燕旁边，双手紧握扶手。银幕上赛车轰鸣，但他耳中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余光里，白冰专注地看着电影，时不时抿嘴轻笑。
演了些什么，他说不清楚，能确定的是，电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电影散场时已近十点。
“哎呀，十点了，太晚了，耀辉，你送一下晓燕吧？她住得近。\"
“那你。。。。”
“我打车回，挺方便的！”她干脆极了，似乎觉得自己设计的一切都完美的天衣无缝。
李耀辉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既窝囊又生气。
出租车来的真快，\"那我先走啦！\"她的裙摆消失在车门处，在车窗里冲王晓燕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汽车尾灯快速消失在路的尽头，留下他和王晓燕站在影院门口，像两个被遗弃的配角。
电影院门口刚才热闹的人群莫名其妙的飞速散开后消失了，夜晚的街道变的安静。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苦涩的说。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远以示清白，足够近不失礼貌。
\"你家是开源的？\"王晓燕打破沉默。
\"对，不是市里，开源下面的一个乡。\"他故意这么说。
\"我也是，我家也是乡里的。你家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个姐姐。”
“我有个弟弟。”
“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忘了，600多吧。”
“我也是！”她的声音兴奋了一些，“咱俩的分儿报亏了，可以出省的，唉，那时候也不懂这些。。。。”
他们就这样发现了更多共同点：大学的学业经济上都完成的艰难，家里都有需要供养的弟妹，甚至都喜欢在图书馆同一个角落自习，跟别的同学相处的都一般，没交到什么朋友，但白冰例外，她像个太阳。
这些巧合本该令人惊喜，但李耀辉只感到一阵苦涩。白冰一定知道这些，在她眼里，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很快，王晓燕的住处到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跟自己租住的差不多，楼道门口的灯坏了，黑暗中王晓燕的脸模糊不清。
\"谢谢你送我。\"她的声音很轻，\"其实...我知道白冰的意思。\"
李耀辉浑身一僵。
\"她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王晓燕继续道，\"她说你是她见过最踏实的人。\"停顿了一下，\"但你看她的眼神...我明白。\"
夜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李耀辉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被看穿的羞耻和如释重负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子发酸。
\"快回去吧，不早了。我们可以做个普通朋友。\"王晓燕笑了一下。
出身相似的人连敏感都是相似的，李耀辉站在黑暗中，心头一软：“好的，我们以后是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话。白冰的事。。。。”
“我不说。”她挥了挥手再见，身子退到黑暗里，像被吞了进去。
手机震动起来，白冰的信息：
\"送晓燕到家了吗？(笑脸)\"
他握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也不想回。
没有动静了，他就那么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想了好多事，还没有走到家。
“该到家了吧？到了给我信儿，我给你打电话。”
他看了时间，已经将近12点，她可真关心自己的事。。。他的委屈还没有散尽就又被担心冲开：唉，要是不回话，这傻丫头干等着不睡觉怎么办？
“到了。”
局促的铃声瞬间响了起来，他接通：“白冰，人安全送到了，你放心，内个。。。我的手机，没电了，可能随时会断电。。。”
“啊？这样？。。。那，明天再说！赶紧休息吧！我也睡！”她的声音一下子困倦起来，还打了个哈欠。
电话挂掉后，李耀辉关掉了手机。
她想问什么？问我对她指认的配对满不满意？我怎么回答？我能不能直接说：不要再这样了，我看的人，是你。
他仰头看着夜空，城市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星。
耀辉，冷静点儿，什么也别说，在你什么都没有之前。
还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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