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靴底碾过碎石路时，金属摩擦的脆响在空荡的街巷里拖出长尾。他抬手按住颈侧的呼吸过滤器，透明面罩上凝结的白霜被掌心温度融成细流，顺着边缘滴落在布满锈迹的排水格里——那格子里还卡着半片褪色的儿童玩具车残骸，红色漆面在十年酸雨侵蚀下只剩斑驳的印记，像极了他记忆里母亲围巾的颜色。
“坐标确认，北纬31°42'，东经120°35'。”通讯器里传来苏芮的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滋滋杂音，“这里就是旧苏州城的核心区，当年‘大寂灭’时，联合国气候观测站最后发出信号的地方。”
林野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定位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光点正落在前方那座倾斜的玻璃建筑上。建筑外墙的钢化玻璃早已碎裂大半，露出内部纠缠如蛛网的钢筋结构，风穿过空洞的楼层时，发出类似管风琴的呜咽声。他将背后的脉冲探测仪调到最高灵敏度，仪器屏幕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红色波纹——那是空气中残留的辐射粒子在震动，十年过去，这里的辐射值仍超出安全标准三倍。
“小心点，”苏芮的声音突然绷紧，“探测仪显示西北方向五十米处，有生物活动迹象。”
林野立刻屏住呼吸，手指缓缓扣住腰间的电磁脉冲枪。他顺着苏芮提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栋半塌的百货商场入口处，有团深褐色的影子在蠕动。那影子约莫半人高，体表覆盖着类似苔藓的绿色薄膜，六条细长的肢体正不断敲击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是“腐生体”，大寂灭后诞生的变异生物，以吞噬辐射区的有机物为生，虽然单个攻击力不强，但通常会群体出没。
“只有一只，”林野压低声音回复，“我绕到它侧面，用脉冲枪瘫痪它的神经中枢，你负责记录它的体表特征，看看和之前在南京辐射区发现的腐生体有没有差异。”
苏芮在通讯器里轻应一声，林野则弓着身子，沿着残破的围墙缓慢移动。腐生体似乎并未察觉危险，依旧专注地用前肢扒拉着地面，像是在寻找什么。林野趁机加快脚步，很快就绕到了商场的侧面，他举起脉冲枪，瞄准腐生体后颈处那片没有绿色薄膜覆盖的区域——那里是它的神经节点，也是最薄弱的部位。
“准备射击。”林野低声说道，手指缓缓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苏芮急促的喊声：“等等！别开枪！它的爪子下面，好像有东西！”
林野的手指顿在扳机上，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腐生体的动作。只见那只腐生体正用前肢小心翼翼地扒开地面的碎石，露出下面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体。那物体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虽然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它并非自然形成的矿石——更像是某种机械装置的碎片。
“是‘先驱者’的标志！”苏芮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你看那块碎片边缘的纹路，和我们在北极冰盖下发现的先驱者基地遗迹里的金属构件一模一样！”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先驱者”——这个在大寂灭后被人类反复提及的神秘组织，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在大寂灭发生前三个月，全球各地突然出现了许多标有特殊纹路的金属构件，而这些构件的材质，是人类目前无法合成的未知合金。三年前，林野和苏芮所在的“溯源者”组织在北极冰盖下发现了一座先驱者的基地遗迹，从里面找到的残缺数据显示，先驱者似乎早已预测到了大寂灭的发生，甚至可能掌握着阻止灾难的方法。
“不能让腐生体破坏碎片，”林野当机立断，“我用脉冲枪的低功率模式，先干扰它的行动，然后过去把碎片抢过来。”
他调整了脉冲枪的功率，将射击模式从“瘫痪”调到“干扰”，然后扣动了扳机。一道淡蓝色的电流从枪口射出，精准地击中了腐生体的体表。腐生体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六条肢体瞬间蜷缩起来，体表的绿色薄膜也开始剧烈抖动。林野趁机冲了过去，在腐生体恢复行动前，一把将那块金属碎片从它爪子下面抢了过来。
腐生体反应过来后，立刻朝着林野扑来。林野迅速后退，同时再次扣动扳机，这次用的是“瘫痪”模式。淡蓝色的电流再次击中腐生体，它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后重重地倒在地上，六条肢体抽搐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安全了。”林野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金属碎片。他用袖口擦去碎片表面的灰尘，那些复杂的纹路立刻清晰地显现出来——确实和北极基地里的构件纹路一致，而且碎片边缘还残留着焊接的痕迹，说明它原本应该是某个大型装置的一部分。
“把碎片的纹路扫描下来，传给总部。”苏芮的声音里满是期待，“说不定这能帮我们找到先驱者的更多线索，甚至可能解开大寂灭的真相。”
林野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式扫描仪，将金属碎片放在扫描区域。仪器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声，屏幕上很快显示出纹路的三维模型。就在扫描即将完成时，扫描仪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三维模型瞬间扭曲，随后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怎么回事？”苏芮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林野皱起眉头，检查了一下扫描仪的线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抬头看向四周，发现刚才还平静的街巷里，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风中夹杂着细小的金属碎屑，打在面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更奇怪的是，周围的辐射探测仪原本稳定跳动的红色波纹，此刻竟然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像是在回应某种未知的信号。
“不对劲，”林野握紧了脉冲枪，“这风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探测仪的反应也很异常。”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像是有巨大的机械在地下运转。林野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座倾斜的玻璃建筑——也就是当年的联合国气候观测站——的底部，竟然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光芒随着轰鸣声的节奏不断闪烁。
“那是什么？”苏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观测站不是在大寂灭时就被完全摧毁了吗？怎么会有光芒？”
林野没有回答，因为他此刻正盯着观测站的顶端。在蓝色光芒的映照下，他看到观测站的顶部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盘，圆盘的边缘刻着和他手中金属碎片一模一样的纹路。更让他震惊的是，随着轰鸣声的加剧，金属圆盘竟然开始缓慢地旋转，圆盘中心的位置，逐渐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周围的空间像是被扭曲了一样，产生了细微的波纹。
“是传送门，”林野的声音有些干涩，“先驱者的传送门。”
三年前在北极基地时，他们曾在残缺的数据里看到过关于“空间传送装置”的描述，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理论构想，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林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属碎片，又看了看观测站顶部的传送门，突然意识到——这块碎片，可能就是启动传送门的钥匙。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总部急促的呼叫：“林野！苏芮！立刻撤离！卫星监测到你们所在区域出现强烈的空间能量波动，预计五分钟后会发生剧烈爆炸！重复，立刻撤离！”
林野心中一紧，抬头看向观测站顶部的传送门。此刻，黑色漩涡的范围已经扩大了一倍，周围的空间扭曲得更加明显，甚至能看到远处的建筑在漩涡的影响下发生了变形。他知道总部的警告绝非虚言，空间能量波动一旦失控，产生的爆炸足以将整个旧苏州城核心区夷为平地。
“苏芮，我们走！”林野大喊一声，转身就想朝着来时的路跑。
但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金属碎片突然开始发烫，碎片表面的纹路竟然自己亮了起来，发出和传送门一样的蓝色光芒。林野感觉碎片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开始不断拉扯他的手臂，朝着观测站的方向移动。他试图松开手，但碎片像是粘在了他的掌心，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林野！你怎么了？”苏芮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焦急。
林野想回答，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观测站走去。他的双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而手中的金属碎片则越来越烫，光芒也越来越亮。他能感觉到，观测站顶部的传送门正在不断吸引着他，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他拉入那个黑色的漩涡。
“苏芮，别过来！”林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碎片在控制我，我可能……走不了了。”
苏芮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行！我不能丢下你！总部已经派救援机过来了，还有三分钟就到！你再坚持一下！”
林野摇了摇头，因为他此刻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传送门内部的景象。在黑色漩涡的中心，他看到了无数闪烁的光点，那些光点组成了复杂的图案，像是星空的地图。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在那些光点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母亲，十年前在大寂灭中失踪的母亲，她正站在光点组成的平台上，朝着他挥手。
“妈妈……”林野的眼睛湿润了，他几乎要放弃抵抗，朝着传送门走去。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母亲离开时说的话：“小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要被表象迷惑。”
林野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眼前的景象很可能是传送门制造的幻觉，目的是引诱他进入漩涡。他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的力气，试图对抗碎片的拉扯。他将脉冲枪调到最大功率，对准自己的手臂——他知道，只有让手臂暂时失去知觉，才能摆脱碎片的控制。
“对不起了，老伙计。”林野在心里对自己的手臂说了一句，然后扣动了扳机。
淡蓝色的电流击中了他的手臂，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但他手中的金属碎片果然停止了发烫，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林野趁机用力甩动手臂，终于将碎片从掌心甩了出去。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碎石堆里，很快就失去了所有光芒。
摆脱控制后，林野立刻转身，朝着苏芮所在的方向跑去。他能听到身后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观测站顶部的传送门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黑色漩涡的边缘出现了许多细小的裂缝，裂缝里透出刺眼的白光——那是爆炸前的征兆。
“苏芮！快上车！”林野看到苏芮正坐在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朝着他挥手。
他加快速度，纵身跳进了副驾驶座。苏芮立刻踩下油门，越野车在碎石路上颠簸着，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就在他们驶出核心区的瞬间，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巨大的冲击波将越野车掀飞了起来，林野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越野车翻倒在不远处，车身已经严重变形。苏芮正坐在他身边，用一块干净的纱布擦拭着他额头的伤口。
“你醒了？”苏芮看到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了三个小时。”
林野挣扎着坐起来，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被电流击中的手臂，依旧麻木不已。他看向旧苏州城的方向，那里此刻已经被浓浓的烟雾笼罩，看不到任何建筑的轮廓。
“传送门怎么样了？”林野问道。
苏芮摇了摇头：“爆炸的威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卫星图像显示，核心区已经变成了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大坑，传送门和观测站都消失了。不过……”
苏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数据存储器，递给林野：“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回去找了一下，把那块金属碎片捡回来了。虽然碎片已经失去了能量，但上面的纹路还在，总部说可以通过这些纹路，进一步分析先驱者的技术。”
林野接过数据存储器，握紧了它。虽然这次行动没能进入传送门，也没能解开更多关于先驱者的秘密，但至少他们找到了关键的线索。他抬头看向远方，只见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色。在夕阳的映照下，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真的能通过先驱者的线索，找到恢复地球生态的方法，让人类重新回到曾经的家园。
“下一站去哪里？”林野问道，眼中充满了坚定。
苏芮笑了笑，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标记：“总部传来消息，在旧成都的辐射区，发现了另一处带有先驱者纹路的遗迹。我们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出发。”
林野点了点头，靠在草地上，闭上眼睛。虽然身体疲惫，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动力。他知道，这场寻找真相的旅程还很漫长，未来还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和挑战，但只要他和苏芮在一起，只要还有希望，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夜色渐深，草地上的篝火缓缓燃烧，映照着两个年轻的身影。他们的身后，是残破的城市废墟；他们的前方，是未知的旅程。但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不灭的光芒，那是属于“溯源者”的光芒，是属于人类的希望之光。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旧苏州城的大坑底部，那片被炸毁的观测站废墟中，一块细小的金属碎片正静静地躺在碎石堆里，碎片表面的纹路，突然再次亮起了微弱的蓝色光芒，像是在传递着某种无声的信号，又像是在等待着下一个被唤醒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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