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主官办公室。
向军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下午的工作，而是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目光深邃，显然在沉思着什么。
他的面前，摊开着秘书王成新刚刚整理好送来的文件。
这份文件并不厚，里面的内容却足以让任何了解国内经济现状的人心跳加速。
上面清晰地罗列着洪德全此次苏联之行的“战果”概要：
一艘4000吨级远洋渔船“先驱者号”，十五台dt-75拖拉机，八台KA-7000联合收割机，数十台各类柴油发动机，以及数量庞大的零配件……后面还附带了王成新根据许正提供的信息估算出的采购价格与国内同类产品市场价的对比。
那一个个数字，尤其是那低到离谱的采购价，每一次看到都让向军感到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喜悦。
这不仅仅是许正个人捡了大便宜，这更像是一次针对国内紧缺工业物资的“战略空投”！
他反复思量着许正那天说的话。
赚该赚的钱，爱该爱的国！这小子，眼光和格局确实不一样了。
这件事，运作好了，其意义远远超乎他最初的想象。这已经不单单是一笔能带来巨额利润的商业行为，更可能对缓解本地乃至更广范围内农业机械化瓶颈、促进经济发展产生意想不到的推动作用。
这不再是小事，而是大事！甚至可以说是他主管经济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具冲击力和想象力的“招商引资”案例，虽然这“资”是从北边弄回来的。
如此大事，让他觉得有必要向家里那位老爷子汇报一下。
老爷子虽然已经从重要岗位上退了下来，但一辈子忧国忧民，眼光和经验都还在，看问题的深度和高度非比寻常。听听他的意见，甚至仅仅是让他高兴高兴，都是好的。
想到这里，向军不再犹豫，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的却不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而是一个中气十足、略带调侃的老者声音。
“喂？哪位啊？老向正杀得我丢盔弃甲呢，有啥事快说！”
显然，接电话的是向大志的老战友，同时也是老棋友。
向军连忙恭敬地说，“赵叔，是我，向军。麻烦您让我爸接个电话，有点要紧事想跟他老人家汇报一下。”
“哦，是小军啊。行，你等着，老向，别琢磨了，你儿子找，准没好事，又来让你操心喽！”
电话那头传来赵叔的打趣声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过，传来了向大志的声音，“喂，小军？什么事？我这儿正下棋呢。”
向军组织了一下语言。
“爸，没打扰您下棋吧？是有个事，我觉得挺重要，想跟您说说，听听您的看法。”
“嗯，你说。”
向大志言简意赅。
“是关于阿正的事。”
向军开口道，“他前段时间，不是和那个洪德全合伙，折腾着要去苏联买船吗？”
“嗯，好像听清鱼提起过一嘴。怎么，买成了？还是遇上麻烦了？”
向大志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似乎觉得这只是小辈的一次普通商业尝试，成不成两说。
向军顿了顿，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兴奋。
“何止是买成了！爸，您绝对猜不到他们搞出了多大的动静！”
他开始照着文件上的内容，一条条地汇报。
“他们花了两百万美元，不是卢布，是美元，从苏联那边买回来一艘4000吨级的远洋渔船！船况崭新，叫‘先驱者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向大志略显惊讶的声音：“多少？四千吨？两百万美元？你小子没糊弄我吧？这价格……”老爷子显然懂行，被这个价格惊到了。
“千真万确！阿正亲口说的，洪德全在那边一手操办的，船都快到手了！”
向军肯定道，然后继续投下“炸弹”，“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阿正让洪德全别急着回来，利用买船省下来的钱，再加上他原本预备的另一部分资金，直接在苏联那边又进行了一场大采购！”
向军的语速加快，难掩激动。
“他们用极低的价格，扫荡了人家库存的农机设备！十五台大型拖拉机！八台联合收割机！还有一大堆柴油发动机和配件！爸，您知道那价格低到什么程度吗？只有咱们国内同类产品进口价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跟白捡差不多！现在那艘远洋渔船，根本就不是空船回来，而是快要被这些‘便宜宝贝’给塞满了！”
他喘了口气。
“阿正这小子，这次可不是简单做笔买卖！他这是瞅准了机会，利用两边的市场差，给咱们弄回来一船咱们急需的工业血液啊！这事运作好了，对咱们县，甚至对周边地区的农业机械化，都是个巨大的推动！这意义……”
向军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棋子哗啦落地的声响。
然后，向大志那原本沉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喜悦，几乎是吼了出来，震得向军耳朵嗡嗡作响。
“什么？！你说什么？！四千吨的船？！还有整整一船的拖拉机、收割机？！还是他娘的用废铁价买回来的？！好！好！好！！！”
老爷子情绪激动，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好”字都比前一个更加响亮有力，充满了酣畅淋漓的赞许和兴奋！
然而，下一秒，老爷子的语气猛地一转，从极度的喜悦瞬间变成了严厉的呵斥，如同雷霆炸响。
“你个混账小子！这么大的事！天大的好事！你怎么才跟我说？！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这么重要的事，你憋到现在才放屁？！你那个官当得脑子都僵掉了是不是？！”
向军被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喷得有点发懵，下意识地把话筒拿远了一点，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对着电话小声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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