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时光，付天出关后便一直伴着浅浅。春日里，两人会去后山的桃花溪畔捡石子，指尖偶尔碰在一起，便惹得浅浅脸颊泛红，像溪边初绽的桃花。夏日夜晚，他们常坐在山巅看星河，浅浅指着最亮的那颗问是不是启明星，付天便笑着揉乱她的发，说那是她当年结丹时引动的灵星。
雨天就窝在竹楼里，围炉煮茶，探讨修行心得。浅浅总爱托腮听他讲术法上的精妙之处，偶尔提出自己的见解，付天便耐心与她推演。有时为了一个术法手势，两人的手指在灯下比划着，不知不觉就靠得很近，呼吸交织在升腾的茶香里。
浅浅侍弄药圃时，付天便搬个小凳坐在旁边，看她给灵植浇水。她弯腰时发间的木簪滑落，他伸手接住，指尖擦过她的颈侧，惊起一串细碎的战栗。日子就像竹楼外的溪流，缓缓淌过，清澈又温暖，没有波澜壮阔，却有着说不尽的惬意与安稳。
浅浅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晕。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付家，很快，前来道贺的亲人便络绎不绝。
婆婆风玟笑得合不拢嘴，亲自送上一株千年人参，灵气氤氲，一看便知是珍品，又递过一个雕工精致的玉坠，说是能安神定惊，护佑胎儿。大嫂和二嫂也各自带来了珍稀的安胎灵药和亲手缝制的小衣物，妯娌间的关怀备至让浅浅心中温暖。
付家上下喜气洋洋，庭院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珍贵的灵药被小心地收起，各式法器也被妥善安放，每一件都承载着家人满满的祝福与期盼。
就在众人热闹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正在闭死关的祖奶奶佟欣，竟也托人送来了贺礼。一个古朴的玉盒被恭敬地呈上，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丹香便弥漫开来，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的四阶丹药，丹纹玄奥，灵气逼人。
“这是……固本培元丹！”有识货的族人低呼出声。四阶丹药何其珍贵，寻常修士难以得见，祖奶奶竟能在闭关之中特意送出如此重礼，足见其对浅浅和腹中胎儿的看重。浅浅捧着玉盒，只觉入手温润，一股暖流自丹药中缓缓透出，心中亦是感动不已，这份来自闭关长辈的祝福，无疑是最沉甸甸的期盼。
产房外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付天的影子在长条椅上被拉得忽长忽短。他双手背在身后，从走廊这头挪到那头，皮鞋底蹭着水磨石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第十三次经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挺直背脊，装作整理衣襟，指尖却把西装料子攥出了褶皱。
“咔嗒”一声，产房的门缝似乎动了动。付天像被烫到似的弹过去，耳朵几乎贴在门上，连呼吸都屏住了。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回荡。他想起浅浅怀孕初期吐得天昏地暗，想起她夜里腿抽筋时咬着牙不吵醒他，想起最后这几周她连翻身都困难，却总笑着说“宝宝在跟爸爸打招呼呢”。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点月光，把他的影子叠在墙上，像幅晃动的剪影画。他开始无意识地搓手，掌心的薄茧蹭得发红，直到传来护士匆匆走过的值夜脚步声，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方寸之地走了近两个小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别慌，娘俩都会平安的。”他按灭屏幕，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又开始新一轮的踱步。
鞋底在地面蹭出半道浅印子，付天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觉得十个月的等待，都浓缩在了此刻这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里。
书房的顶灯惨白，将付溟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指间摩挲着冰凉的青花镇纸，指节泛白，目光却没落在儿子身上，反而钉在墙上那幅《观海图》——画里的浪头像是要从画里翻涌出来，正如他此刻的心绪。
“出息呢？”付溟渊的声音陡然拔高，镇纸“笃”地敲在红木桌面上，“这点场面就慌了神？你是付家的继承人，不是没见过血的雏鸟！”
付天后背绷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不敢抬头，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半个字。父亲的训斥像冰雹砸下来，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在骂他。方才在客厅，他不过是给客人递茶时手抖了一下，父亲的脸色就沉得像要滴出水。
“说话！”付溟渊又拍了下桌子，这次力道更重，茶盏都震得跳了跳。他看见儿子肩膀瑟缩了一下，喉间泛起一股腥甜——那是强压下去的火气，也是更深的恐慌。只有这样厉声斥责，才能压下心头那只乱撞的鹿，才能不去想明天那场决定家族命运的谈判。
付天终于抬起头，眼眶泛红：“爸，我……”
“我什么我？”付溟渊别开脸，不敢看儿子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像他母亲了，清澈，却也容易映出他此刻的狼狈。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平稳些，却发现声音依旧发紧，“站直了！明天见了人，少给我露怯！不然你就等着去守祠堂！”
付天咬着唇，用力点头。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父子俩的呼吸声，一个粗重，一个压抑。付溟渊忽然觉得很累，指尖的镇纸几乎要握不住。他挥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滚出去，今晚别出房门。”
付天如蒙大赦，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门关上的刹那，付溟渊猛地将镇纸砸在墙上，瓷器碎裂的脆响刺破寂静。他瘫坐在太师椅里，望着满地狼藉，眼底的厉色终于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明天，他真的能撑过去吗？
夜凉如水，忽有婴儿啼哭如惊雷破空，刹那间，付家老宅上空风云变色。东方天际骤然裂开一线紫光，初时如匹练横亘，转瞬化作三万里云海翻腾如紫色绸缎，自九霄垂落，将整座府邸笼入一片氤氲祥光之中。街坊邻里尚在惊疑，却见那紫霞深处，一尊凤凰虚影振翅而出——羽翼流光溢彩，尾羽拖曳出七彩焰芒，虽非实体，每一片翎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神鸟盘旋三匝，金眸垂视产房方向，清越啼鸣响彻云霄，似有甘霖自羽翼间洒落，庭院中枯寂半载的老梅竟于隆冬抽出新芽。满院下人齐齐跪倒，见那凤凰虚影敛翅颔首，化作点点金辉融入紫气，最终随霞光一同汇入婴儿初生的那间卧房，只余下漫天祥瑞久久不散。接生的稳婆僵立床前，望着襁褓中红皱的婴孩，再看窗外渐散的紫雾，手中剪刀“哐当”落地，半晌才颤抖着道：“紫……紫气东来，凤……凤栖梧桐……此乃天降祥瑞，我家必出贵人！”
天际骤然裂开猩红缝隙，血色电光如狂蟒乱舞，付家府邸所在的山谷却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祠堂方向腾起青灰色光柱，地面符文阵眼依次亮起，流淌着古老而晦涩的光泽。
\"嗡——\"
低沉的嗡鸣震得空气微微颤抖，半透明的光膜从地底升起，如巨大的肥皂泡般迅速膨胀，将整个付家府邸笼罩其中。光膜表面符文流转，时而化作游鱼，时而凝为飞鸟，最终定格成古朴的\"封\"字。
外界修士只见那片天地骤然失色——本该撕裂苍穹的血色闪电在光膜外寸寸湮灭，狂乱的灵气风暴撞上光膜便如泥牛入海。光膜内部，付家府邸的飞檐斗拱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片与周围山林无异的虚影，连最顶尖的天眼通修士也只能看到层叠的树影。
\"那是什么？\"远处山头的修士揉了揉眼睛，刚才还惊涛骇浪的异象中心，此刻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青灰色光膜缓缓隐去，只余下空气里残留的淡淡灵力波动。付家所在的山谷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刚才那场天地异象从未发生，唯有阵眼处的青石地砖，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符文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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