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阑风轻,夜虫低吟。
琨哒的毡房内萧铃儿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香喷喷的糜肉粥,由于太饿吃的太急,她时不时被呛地咳嗽连连。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三天啦,你可是真能睡。这下好啦,本来身上就没长多少肉,现在更是快瘦成芦柴棒了。”云奇温柔地看着萧铃儿,虽是抱怨责备的语气,但他的目光中却饱含着浓浓的关切与怜惜。
萧铃儿冲云奇粲然一笑,继续往嘴里扒拉着肉粥。待最后一口肉粥咽下,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而后询问云奇道:“岳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精铁头骨很合适。岳将军恢复的还不错,琨哒大叔说,他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云奇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奇忽然就觉得醒来后的萧铃儿跟之前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很是微妙。
“太好了。”萧铃儿长长地抻了个懒腰,拉长了音调说道:“总算没有枉费我三天三夜的呼呼大睡。”
“哎,萧铃儿,你还没说你那个圣女究竟是咋回事呢?‘魅魂簪’又怎么会在你手里?”云奇心有余悸地瞧着自己在瞬间被冻出硬痂的右手大拇指,大惑不解地问萧铃儿,“还有,为何别人都碰不得魅魂,独独只有你能碰得呢?难道你真的是那个劳什子罗南国的圣女转世?”
就在刚刚,云奇不顾萧铃儿“苦口婆心”地阻拦和劝说,不知死活地去触碰“魅魂簪”,结果当场就冻伤了自己的手指头。
促狭之心大起的萧铃儿没有立刻回答云奇,而是故意从发髻上拔下“魅魂簪”杵向云奇,果然骇得他遽然跃起,惊叫着连连后退。
“云校尉,真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害怕的时候。”萧铃儿笑容甜美,一对梨涡盛满了恶作剧后的小满足。
云奇却死鸭子嘴硬道:“简直笑话,天底下还没有让小爷怕的事儿,这叫趋利避害懂不懂?”
玩闹了一会,萧铃儿收起笑容,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魅魂’,是齐大哥送给我的,你也看到了,就藏在了他亲手制作的那管竹笛里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突然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道:“怪不得我总是吹不好笛子呢,原来不是我没有天赋,而是因为笛子里面藏了东西呀。”
云奇撇撇嘴没说话,给了萧铃儿一个“你自行好好体会”的眼神,然后一头雾水道:“齐少宣?他怎么会有罗南国的圣物?要说有,也该是我这个拥有罗南皇族血统的世子爷有才对吧?”
萧铃儿白了一眼随时随地都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云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说法似乎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沉思片晌,萧铃儿继续说道:“据柯米柏所说,魅魂的上一任主人,是罗南国的弥葭公主。”
“这个我知道。”云奇说道。
“弥葭公主她应该是你的姨母吧?”萧铃儿问道。
“不错,弥葭公主的确是我母亲的嫡亲长姊。”云奇蹙眉道:“不过,关于这位姨母,母亲向来讳莫如深,极少在我面前提到她,所以她的事情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是太多。”
萧铃儿好奇地问道:“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跟你的外祖父母一起,被朝廷所斩杀的吗?”
“不是。”云奇摇头道:“就在我的外祖父母他们被杀后不久,弥葭公主为给他们复仇,带领溟火教众在永宁城制造了一场‘溟火之乱’,失败被擒后,被皇帝陛下亲自下令处以了火刑。”
“也就是说,弥葭公主是被活活烧死的?”萧铃儿问道。
“是的。”云奇点头道。
“那她,有后代吗?”萧铃儿问道。
“据我所知,弥葭公主终身未婚未育。”云奇道。
“是吗?那太可惜了。”萧铃儿故意露出失望至极的神情,叹息道:“唉,本来我还以为,或许、可能、大概齐自己会是弥葭公主的后人呢,不然魅魂簪为何会无缘无故、莫名其妙认我为主呢?”
云奇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说不定,你真的就是一位流落在外的罗南国公主呢。”
“你这纯粹是话本看多了,哪里有那么多流落在外的公主呀?”萧铃儿沉吟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魅魂’之所以认错主人,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体质比较特殊的缘故。我生性极为畏热喜凉,而‘魅魂’乃世间至寒至阴之物所炼制,二者切合,我才不会被其所伤。”联想到自己两次昏迷晕倒并伴随着失去内力甚至是记忆,都有受热过度的前提,萧铃儿更是有感而发道:“彼之毒药,我之蜜糖,古人诚不欺我啊!”
“魅魂”的阴寒之气,依然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入萧铃儿的体内,使得她原本燥热无力的丹田也逐渐熨帖平静下来,初醒时飘忽虚浮的内力竟也慢慢平稳了下来,而这一切,仿佛都在印证着萧铃儿的猜测。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云奇虽仍旧疑惑满满,却也部分认同了萧铃儿的说法。
“那你觉得齐大哥跟弥葭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呢?他不会也是罗南皇族的后裔吧?不然他怎么会拥有魅魂簪呢?”萧铃儿问道。
云奇当即翻了个白眼,冷笑着表示反对意见,“哼哼,想什么呢?难道你真的认为罗南皇族后裔遍地都是吗?你可别忘了齐家是做什么的,经商哎!多少流落民间的皇族器物,都被这些商人搜罗去了,在他们眼中,‘魅魂’可能也就是一件普通的宝贝而已,否则,齐少宣怎么会那么轻易就送了给你?还有啊,”云奇撇撇嘴道:“齐少宣这个人也忒有心计了,还给藏在了竹笛里面,要不是今天被柯米柏那厮意外劈开了,谁能晓得竹笛里面竟还有这样一件宝物?”
对于云奇的推测,萧铃儿不置可否,此时,她突然就想到了慕容卯和慕容宁父子,以及那个放火烧了齐氏绸缎铺的阿盲,他们都有溟火教的背景,而魅魂簪又是为齐少宣所有,那是不是就能说明,齐少宣即使不是罗南皇族后裔,肯定也同他们有着某种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关系呢?竹笛是齐少宣亲手为萧铃儿制作的,那魅魂簪肯定也是他亲手藏在里面的,那他究竟知不知道魅魂簪真正的意义呢?就像云奇所说的,若是知道,又怎会轻易将之送给她呢?若是不知,这一切又该作何解呢?
“不管怎么样吧,现在咱们算是暂时安全了,至于魅魂簪与齐少宣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以后见到了他,自然就会知道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很棘手的。”看着陷入沉思的萧铃儿,云奇提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瞒天过海的计策只能骗过敌人一时,为今之计,咱们得尽快把暗处的敌人给找出来,否则,就连也澜提莫还有那个也澜纳娅公主说不定也都会有危险的。”
萧铃儿点头道:“你说得对。可是,究竟会是谁在偷偷窥伺着咱们呢?”
五幅惟妙惟肖的小像铺排开了摆在矮桌上,晕黄的油灯下,云奇同萧铃儿一样,也将目光定格在了他和萧铃儿的小像上,半晌的端详,只看得他击节赞叹道:“你还别说,这人的画功着实了得,颇有我大新人物画大师段星含先生的风骨。没有个十年八年的修习,是断然不能有此笔力的。哎?我怎么瞧着这画像上蝇头小字的笔锋,看起来似乎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吗?”萧铃儿忙凑近了,盯着笔锋工整的小字,一笔一划同云奇一起研究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俩人同时拍案惊起,激动中甚至互相撞到了彼此的额头。
“你想到了谁?”
“你想到了谁?”
二人异口同声地询问彼此道。
“常安先生!”
“常安先生!”
旋即,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没错,画像中蝇头小楷横竖撇捺的走势和写法,肖似常安血书中的一笔一划。
“难道是也澜提莫?”云奇旋即摇头,自问自答否定了他的猜测,“不可能,如果是他的话,岳将军还有我们早就没命了。”
一个久违的身影,几乎同时闪现在两人的脑海之中,他们又一次异口同声道:“阿加,是阿加!”
“你说什么?”云奇听到“阿加”两个字突然从萧铃儿的嘴里说出来,仿似遭到雷殛般,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惶惑和惊疑。
“我说,会不会是阿加呢?”萧铃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云奇过分的激动让她很有些不明就里。
“你,难道你恢复记忆了?”云奇心头一颤,问得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是啊,我都想起来了。”萧铃儿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淡定和微笑,“全部!”
眼泪,猝然而下,云奇猛地将萧铃儿拥入怀中,唬地萧铃儿赶紧把“魅魂”重又插回了自己的发髻中。半晌后,萧铃儿故作痛苦地呻吟道:“哎呦,云奇你能松开点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云奇心下一慌,急忙放开萧铃儿,下一刻,他却看到了一张眉眼含笑、眼眶润湿的娇俏面孔正狡黠地偏头斜睨着他。
四目相对,二人相视一笑。
少顷后,之前的话题继续。
“你说,会是阿加吗?”萧铃儿拧紧了眉头问云奇道。
想起那个在常安的尸身前无声悲号的消瘦清秀的哑声少年,萧铃儿从心底是拒绝接受这一推论的,奈何除了阿加,她真的再也想不到还有谁,既对他们了解如斯,又能够写出肖似常安笔体的蝇头小楷——作为常安的贴身侍者,阿加对常安的了解,恐怕不比也澜提莫少,倘若真的是他,那也澜提莫岂不是危在旦夕?
“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云奇指了指萧铃儿头上的魅魂簪,故作轻松道:“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罗南圣女,‘祭廷’的老大。一个小小的阿加,怕他作甚?”
“唉,”萧铃儿蹙眉叹息道:“为今之计,只盼望,岳将军能快些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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