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天，云深不知处的晨雾格外浓重。
寅时三刻，蓝忘机悄然起身，轻轻挪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魏无羡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袖。
\"再睡会儿，今日不必早起。\"
蓝忘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唔...蓝湛...\"魏无羡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翻身将脸埋进还残留着体温的枕头里，乌黑的长发如瀑般铺了满床。
蓝忘机站在榻边看了片刻，伸手将他露在外面的肩膀轻轻盖好，这才悄声走出静室。
院外，蓝思追和蓝景仪早已候在廊下。
见蓝忘机出来，两个少年立刻端正行礼。
\"都准备好了？\"蓝忘机压低声音问道。
思追眼中闪着雀跃的光：\"回含光君，按照您的吩咐，厨房寅时一刻就开始准备了，金宗主昨日送来的莲藕已经泡在冰泉里，聂宗主寄的松茸也切片备好了。\"
景仪忍不住插嘴：\"泽芜君特意从库房取了两坛天子笑，说是...\"
他突然压低声音，模仿蓝曦臣温润的语调，\"'忘机难得破例，自然要备最好的'。\"
蓝忘机耳尖微红，轻咳一声：\"宾客呢？\"
\"江宗主昨夜子时就到了，安排在客院。\"思追答道。
\"金宗主天没亮就带着仙子在山门外等着了。还有...\"
\"等等！\"景仪突然紧张地指向静室窗户，\"魏前辈好像醒了！\"
三人顿时屏息凝神。
果然，静室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魏无羡带着睡意的嘟囔：\"蓝湛？人呢...\"
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去准备吧。\"
蓝景仪眼中亮起雀跃的光，憋不住笑意脱口而出：“含光君放心！保证比学堂课业还上心！”
蓝思追抬手轻敲他脑袋，温声应道：“是。”
旋即朝蓝忘机躬身行礼，余光瞥见蓝景仪已经蹦跳着往廊外跑，忙快步跟上：“景仪，别跑太快，等等我！”
两人拌嘴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廊下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蓝忘机转身推门而入，屋内晨光缱绻。
只见魏无羡衣衫半敞，墨发凌乱，带着未褪的倦意怔坐在榻边，模样慵懒又惑人。
他眸光微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察觉到动静，魏无羡抬眸看来，黯淡的眼底瞬间亮起璀璨的光，唇角扬起灿烂的笑：“蓝湛，你回来啦！”
尾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
蓝忘机快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带着轻柔与怜惜，细致地为他整理歪斜的衣领，温声问道：“时辰尚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魏无羡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那熟悉的松香气息里，听着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声音里满是依赖与委屈：“我一睁眼，发现身边没了你，心里空落落的，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蓝忘机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掌心覆上魏无羡的后脑，轻轻揉了揉他翘起的发梢：“以后无论何时醒来，唤我便是。”
他垂眸望着怀中眷恋的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我去为你温粥，昨夜你贪凉多饮了几盏酒。”
魏无羡却将人搂得更紧，鼻尖蹭着他衣襟磨蹭：“不要，就要蓝二哥哥再陪我躺一会儿。”
说着故意往他颈间呵气，声音拖得绵软，“粥会凉，可蓝湛怀里最暖和了......”
蓝忘机耳尖泛起薄红，却不再挣扎，缓缓揽住魏无羡的肩一同躺下。
魏无羡像只猫儿般蜷在他怀中，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蓝湛，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像极了寻常人家的...”
话音未落，便被蓝忘机轻轻按住了唇。
“不必与他人比。”蓝忘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你我...便是独一无二。”
他低头，在魏无羡额间落下一吻。
渐渐升起的晨光为二人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将缱绻情意都揉进了这方静谧天地。
——————
日上三竿，魏无羡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推开静室的门。
十月底的山风已经带着凉意，他裹紧了衣襟，伸着懒腰走到院中，忽然觉得今日的云深不知处安静得反常。
往常这个时候，早该有弟子们的诵经声了。
\"奇怪...\"他挠了挠散乱的长发，\"这个时辰居然没听见启仁兄训人的声音？\"
这时石桌上的一个精致的食盒吸引了他的注意。
揭开雕花木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莲藕排骨汤，旁边摆着两个红艳艳的辣椒形状糖人，底下压着张字条：
[午时前莫要乱跑。——蓝湛]
\"搞什么神秘...\"魏无羡笑着拈起糖人，忽然顿住了。
糖人底部刻着小小的日期：十月初三。
——正是当年他们在云深不知处初遇的日子。
\"原来你记得...\"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日期。
\"当然记得。\"
魏无羡猛地转身，蓝忘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件崭新的红色外袍。
\"十月初三，云深听学。\"蓝忘机将外袍披在他肩上，\"你往我书案上扔了朵芍药。\"
魏无羡噗嗤笑出声：\"含光君好记性！那会儿你可凶了，不仅禁我的言，还板着脸说'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
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今天不是十月初三啊？\"
蓝忘机替他系好衣带，指尖在领口绣着的卷云纹上停留：\"十月三十一，你的生辰。\"
魏无羡怔住了。
多少年没人记得他的生辰了？自从江家变故后，连他自己都刻意遗忘这个日子。
\"你...你怎么...\"
\"江晚吟告诉我的。\"蓝忘机轻抚过他突然泛红的眼角。
\"去年今日你在义城除祟，错过了。\"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撞开。
金凌抱着个扎紫色缎带的木盒冲进来：\"魏无羡！生辰快...\"
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眶，少年宗主顿时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啊！\"
\"谁哭了！\"魏无羡慌忙抹眼睛，\"是辣椒进眼了！\"
江澄黑着脸走进来，将一坛酒重重放在石桌上：\"三十年的天子笑，便宜你了。\"
见魏无羡瞪大眼睛，他别扭地补充，\"别多想，是蓝忘机非要...\"
\"舅舅明明自己挖了三天的藕。\"
金凌小声拆台，被江澄一个眼刀吓得躲到魏无羡身后。
\"江澄你...\"魏无羡话没说完，院外又传来一阵喧哗。
聂怀桑摇着扇子踱步进来：\"魏兄啊魏兄，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从袖中掏出几本装帧精美的书册，\"《风流仙君俏鬼修》最新卷，绝版手抄本！\"
\"聂怀桑！\"蓝忘机声音陡然一沉。
\"开个玩笑嘛~\"聂怀桑笑嘻嘻地又掏出个锦盒。
\"真正的礼物在这儿——当年我们在云梦挖到的陈酿，埋了快十八年了！\"
思追和景仪抬着个盖红布的物件挤进来：\"魏前辈！这是我们...\"
\"等等！\"魏无羡突然打断，转向蓝忘机，\"这些人都是你叫来的？\"
金凌抢着回答：\"含光君一个月前就传讯了！连我舅舅都是他亲自去莲花坞请的！\"
他模仿蓝忘机严肃的语气，\"'十月三十一是魏婴生辰，望诸位拨冗'。\"
江澄冷哼一声：\"大费周章，某人自己都不记得这日子。\"
魏无羡望向蓝忘机，只见素来清冷的仙督大人耳尖通红，轻声道：\"只是想让你高兴。\"
＂谢谢你们了....
魏无羡睫毛上还凝着细碎的水光，眼眶还有些微微泛红。
蓝忘机掌心微微收紧，轻轻捏了一下魏无羡的肩膀，目光环视众人，语气难得染上几分柔和：“感谢各位来给魏婴过生辰。”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匆匆而至，年轻门生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宴席已备好，泽芜君让我来请各位入席。”
午宴设在寒室外的露台。
蓝曦臣亲自布置了结界，让向来禁酒的云深不知处难得飘起了酒香。
\"先说好，\"江澄给魏无羡斟了满满一碗。
\"喝完这坛就给我回莲花坞住几天，金凌整天念叨你，烦死了。\"
金凌涨红了脸：\"舅舅！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江澄夹了块排骨塞进外甥嘴里。
聂怀桑凑到魏无羡身边：\"魏兄，听说含光君给你准备了压轴礼物？\"
\"嗯？\"魏无羡正要去夹菜，闻言筷子停在半空，\"什么礼物？\"
众人齐刷刷看向蓝忘机。
仙督大人放下茶盏，起身道：\"稍候便知。\"
宴席将散时，思追突然指着天空：\"魏前辈快看！\"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纸鹤穿云而来，在魏无羡面前化作一张信笺。熟悉的字迹写着：
[静室后山，申时。——蓝湛]
魏无羡赶到时，夕阳正将半边天空染成橘红色。
后山新辟的空地上，立着两棵并生的梨树，枝头竟然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
\"这个季节怎么会...\"他伸手触碰花瓣，忽然发现每朵花芯都嵌着颗小小的夜明珠。
蓝忘机从树后走出，手里捧着个玉盒：\"梨树取自乱葬岗，夜明珠是龙胆小筑的。\"
他打开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绣着卷云纹的红色发带，\"往后每年今日，都为你栽两株梨树。\"
魏无羡接过发带，发现末端绣着两个小字：[魏婴]
\"你...\"他声音有些哽咽，\"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蓝忘机将他揽入怀中：\"从知道你生辰那日起。\"
暮色渐沉，第一颗夜明珠亮起柔光时，魏无羡仰头吻住了他的仙督大人。
两株梨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雪纷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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