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周六，多云，众人从医院出来便去了墓园。
云层似柔软的棉絮铺满天空，没有烈日灼人，也无阴雨连绵，只有风带着云影缓缓移动。
顾之意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走在最前面，缓步一阶一阶踏在石板上。
顾淑慧说过，姜禾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向日葵，明亮鲜艳，向阳而生。
浩浩荡荡一群人，就这样跟在她身后。
墓园树影飘摇，偶有鸟鸣击碎墓园的寂静与肃穆。
姜禾的墓地是顾淑慧选的，她没有入霍家的墓地，而是按照她的遗愿葬在了这寂寥的半山腰上。
“姨妈！”顾之意双膝曲起，靠在姜禾的墓碑前的石面上为她擦拭着灰尘，“意意来看您了！哥哥回来了，他和阿泽哥哥都平安回来了！”
姜钧霆站在顾之意身侧，目光落在墓碑上那张笑颜常开的面容上，旋即收回目光，将妹妹拉起：“碑石太凉，会感冒！”
顾今安和顾明宇识趣地上前清扫姜禾的墓碑。
顾之意顺着哥哥的力道起身，眉目带着清浅的郁色：“哥哥，你怎么不跟姨妈说话？”
“嗯！”姜钧霆抬眸与陆章泽对视一眼，托住妹妹的手肘让他扶稳，“会说！”
其实姜钧霆从未真正见过姜禾，或许在出生后见过但彼时初临人世的他并无印象，所以根本谈不上与她有何孺慕之情，只是知道躺在冰冷地面下的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自幼便称呼顾淑慧为母亲，比起与姜禾的血脉之情，他似乎更在乎抚育之恩，也时常会因自己情绪冷淡些而遭遇顾淑慧“爱的关怀”。
从前扫墓的日子是顾淑慧亲自定的，一年扫两次，一次选在姜禾的生日，一次定在除夕，特意避开了姜禾的忌日，因为姜禾离世的那天正是姜钧霆出生的日子。
姜禾留给顾淑慧的唯一“遗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顾淑慧自然会对姜钧霆爱如己出，吃穿用度样样都是上乘，就连当年怀二胎时都询问过他的意见。若非姜钧霆应承，或许顾明宇和顾之意兄妹并不会降临人世。
姜钧霆目光再次转回，定在姜禾的脸上，从前毫无波澜的情绪在今天竟然生起一丝祈愿，若姜禾在天有灵，他希望她能看在顾淑慧将自己养大成人的份上，保佑顾家平安无忧。
保佑顾之意喜乐安康！
他怔怔地望着，没有开口说话，但眼眶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一层淡红。
忽然垂落身侧的手贴上一股温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旁，是许之言。
“既然来了，跟妈妈说说话吧！”许之言望着他，手心紧贴着他的掌心，指尖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你不想跟妈妈说一些我们的事吗？”
许明琛牵住莫子婧站在后侧，朝陆章泽使了个眼色，连带着顾明宇、顾今安和温如乔都先走了。
将空间留给了姜钧霆和许之言。
“她听不见！”姜钧霆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下意识攥紧了许之言的手，语气轻飘且带着沉闷的意味。
“听得见！”许之言回答他，“她就在这，她知道我们来看她的！”
许之言能明白姜钧霆的情绪，顾之意对姜钧霆依赖且重视，姜钧霆又何尝不是。
顾之意是姜钧霆带大的，三岁之前几乎日日都是姜钧霆抱在手上哄着的，就连晚上都会带着她一起睡，即便是她长到“狗都嫌”的年纪，姜钧霆从未说过妹妹烦人。
追根究底，顾之意的病是因姜钧霆而起，他自责也难过。
许之言都能理解，也同样为妹妹担心，更不希望妹妹再因任何事情忧虑。
“妈妈，我和阿霆在一起了！”许之言见他迟迟不出声，转而看向姜禾，语气温婉：“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叫思思！只不过今天来的匆忙，没有把他带来，希望您不要见怪！我们已经好久没来，不知道您是否一切安好！”
听见许之言清润的嗓音响起，姜钧霆张了张嘴，缓缓道出一句：“妈！我回来了！”
许之言悄然松了一口气，视线不自觉瞥向远处站在石阶上望着这头的顾之意，轻点了点头，见妹妹脸上扬起浅浅弧度才落下那颗悬着的心。
姜钧霆说完这句话，又不吱声了。
许之言试图挣开他的手，却被他越缠越紧，“先松手，我有话和妈妈说！”
姜钧霆情绪不明：“用手说？”
无奈之下，许之言拽着他跪了下来，直直地迎上姜禾的双眸，“妈妈，今天来看您是有事与您商量！”
“若您在天有灵，求您保佑意意能无灾无难，无病无恙！”
姜钧霆的心思被许之言猜中，他像是卸了一股劲，语调悠闲且藏着认真：“如果可以，您以后别入我妹妹的梦了，她胆小，您别吓着她！”
……
从墓园出来，已经是下午，阳光被切割成碎片，透过云隙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顾之意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此刻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但仍然强撑着说要回医院拿报告。
早上从浅月湾出发，应顾之意的要求，姜钧霆和陆章泽重新做了检查。
许明琛：“检查报告我会让人去取！”
“二哥，那你让人把报告给我好不好？”顾之意的语气里沾染上祈求的意味，莹亮的目光直视着他。
“好！”许明琛点头应下，试探地说：“先回家？”
顾之意摇摇头，揽住陆章泽的胳膊，一派征求意见的口吻：“阿泽哥哥说要去西山散心，我想陪他去，可以吗？”
她的眼神在姜钧霆和许明琛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我不会闯祸，我发誓！”
姜钧霆与许明琛对视一眼，故意道：“需要我们陪你去吗？”
“不用，我们待两天就回！”顾之意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只循着昨晚与陆章泽商议的说，“我陪他养养伤！我上网查过，散心能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似乎想到什么，她又改口道：“大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你也养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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