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散了。
祭坛之上，那曾照亮这方暗红世界的皎洁月光，连同那道决绝的身影，一同归于虚无。
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个缓缓旋转的、微小的月光漩涡，散发着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吸力，像最后一声无声的叹息，证明着曾经有一个人，在这里燃尽了她的一切。
秦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瞬间碾碎。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指尖前方，却只有南宫翎最后消散时，留下的那片冰冷的空无。
“翎…师姐……”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轻得几乎听不见。随即，那声音便被胸腔里无法抑制、疯狂翻涌的东西堵了回去。
看见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看见她回头时，那一眼中蕴含的万语千言，有决绝，有不舍，有歉意，还有一丝……解脱？看见她的身躯如何从实质化为光，如何一点点变得透明，如何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的前一刹那，如同被风吹散的流萤，彻底湮灭。
无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啃心蚀骨的无力感，像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刺穿了他四肢百骸，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拥有力量，足以撼动山岳，撕裂苍穹的力量，可在那燃烧自我、超越极限的封印之光面前，他却连靠近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像一个最无能的旁观者。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挽留不住想挽留的存在！这力量，要来何用？！这修行，修来何用？！
“呃啊——！！！”
无边无际的愤怒、撕心裂肺的悲痛、以及那沉入深渊的绝望，如同积蓄了万载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那不是声音，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崩裂了喉咙的无声咆哮，以他为中心，化作实质的冲击波纹悍然扩散，震得整个崩溃中的暗红世界都为之剧烈一颤！
痛！
心脏的位置，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那不是物理的攻击，而是源于血脉深处，源于灵魂链接断裂的反噬！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插进他的胸膛，攥住了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然后……毫不留情地猛地撕开！
“噗——”
一口滚烫的液体无法抑制地喷出，不是鲜红，而是深邃、高贵，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妖异的紫金色！
血液！他的紫金圣血！
这口血液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开关。他体内原本如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的紫金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失控、沸腾、燃烧！血液在血管中疯狂冲撞，发出江河倒卷般的轰鸣，甚至……开始了逆流！违背了常理，违背了天道，向着未知的方向狂暴涌去！
极致的情绪冲击，像一柄重锤，敲碎了他血脉中某种古老的枷锁。
就在这血脉逆流、能量狂暴到极致，几乎要将他肉身和灵魂一同撑爆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直接响彻在他神魂深处的脆鸣，自他额头眉心传来。
那里，一直沉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不知何时浮现、也不知具体来历的未知符文，在那内外交攻的极致冲击下，表面……竟然裂开了一道发丝般细微的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泄露出的，却不再是平日那隐晦的波动，而是一丝……无法形容其古老，无法描绘其混沌，唯有一股凌驾于诸天之上、霸绝寰宇的原始气息！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却让周围本就因能量对撞而极不稳定的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这气息的出现，与他体内逆流燃烧的紫金血液似乎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毁灭性的力量在他体内酝酿、滋生。
整个暗红世界，正在加速崩溃。
天穹之上，暗红色的云层如同被一双无形巨手撕扯，裂开无数巨大的沟壑，后方不是星空，而是混乱、扭曲的虚无。大地板块隆起、塌陷，岩浆如血泪般从裂缝中涌出，又被混乱的空间之力绞碎。祭坛所在的这片区域，更是成了风暴的核心。
一边，是南宫翎消散后留下的月光漩涡，散发着纯净而悲凉的封印余韵，试图抚平、稳固这片空间。
另一边，是源自秦凡体内那股因极致悲痛愤怒而引动，又因符文裂缝泄露出的古老混沌气息，充满了暴虐、毁灭与不甘的磅礴能量。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剧烈对撞、挤压、湮灭！时空在这里彻底失去了秩序，光线扭曲，碎片化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四处飞射，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变得模糊。偶尔有来自未知时空的碎片一闪而过，又迅速被混乱吞噬。
法则的锁链在寸寸断裂，世界的哀嚎在耳边回响。
然而，这一切的外在混乱，此刻却仿佛与秦凡隔绝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那口紫金色的血液溅落在祭坛冰冷的石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起缕缕混沌之气。
他不再嘶吼，不再颤抖。
所有的愤怒、悲痛、绝望，仿佛在刚才那一声无声的咆哮中彻底燃尽，又或者……是被某种更冰冷、更绝对的东西所吞噬、冻结。
他脸上的肌肉线条僵硬如石雕，再无一丝一毫人类的情绪波动。唯有那双眼睛……原本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此刻彻底化为一片混沌的、旋转的紫金色！里面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悲伤，甚至没有了愤怒，只有绝对的漠然，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以及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情感的爆发线，似乎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被一种非人的异变所取代。
他站在那里，周身弥漫着燃烧的紫金气血与那一丝古老混沌气息交织而成的力场，混乱的时空风暴靠近他，都会被无声无息地排开、湮灭。
他的目光，空洞而冰冷地扫过那片仍在旋转的月光漩涡，没有丝毫停留。
仿佛那用生命换来的封印，那让他心魂俱碎的身影，都已成了无关紧要的过往云烟。
然后，他那双混沌的紫金色眼眸，猛地……定格在了祭坛的另一侧。
那里，静静地矗立着几具之前被他，也被所有人或多或少忽略了的——玄棺。
棺体古老，不知是何材质，上面雕刻着模糊不清的图案与纹路，在如此剧烈的能量冲击和世界崩溃中，它们竟完好无损，甚至连位置都未曾移动半分，透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死寂。
是因为他此刻异变的状态？还是因为那月光漩涡与混沌气息的对撞，无意中触动了什么？
其中一具玄棺的棺盖，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幽深的缝隙。
一股难以言喻的、比这暗红世界本身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气息，正从那缝隙之中，丝丝缕缕地弥漫而出。
秦凡的视线，如同两柄冰冷的绝世利剑，死死地钉在了那道缝隙之上。
祭坛在震动，世界在哀鸣，时空在破碎。
而他，只是站在那里，混沌的双眸中，倒映着那口悄然开启的玄棺，如同凝视着……深渊的入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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