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敌？
那冰冷刺骨的熟悉感，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秦凡本就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死棺中弥漫的终结气息，与月光漩涡那纯净悲凉的余韵，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立。仅仅是这一丝源于过往的触碰，就让他灵魂战栗，仿佛听到了跨越万古传来的、金铁交鸣与无声诀别交织的回响。
然而，这细微的刺痛，在接下来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祭坛之上，九道身影矗立，九双蕴含着不同万古沧桑的眼眸，同时聚焦于他。
不再是简单的共鸣，不再是外部的吸引。
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从秦凡体内轰然爆发！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而那九道身影，不过是遗落在外的、必须回归的部分。
“归来。”
没有声音，却有一道超越了语言、直抵本源的意念，如同太古的钟鸣，在秦凡的心湖，也在那九道身影的意识中同时荡开。
下一刻，惊人的景象发生了。
那白衣如雪、眼神孤高的仙道之尊，身影首先开始模糊、虚化，他最后看了一眼秦凡，那淡漠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叹息，又似是……期待。旋即，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凌厉无匹的白色仙光，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剑意与超脱的感悟。
“吼！”
那魔气滔天的身影发出一声不甘却又带着某种解脱意味的咆哮，轰然炸开，化作一道狂暴肆虐的漆黑魔光，里面是毁灭的欲望与战天斗地的桀骜。
宝相庄严的古佛虚影双手合十，周身佛光收敛，化作一道祥和却不容侵犯的金色流光，承载着度化与慈悲的宏愿。
妖气纵横的身影长啸着散开，成为一道充满蛮荒生命力的紫色妖光。
死气沉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一道象征着永恒寂灭的灰白光流。
战意冲霄的身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战吼，化作一道不屈的赤红血光。
书香弥漫的身影如烟云消散，成为一道承载着文明与智慧的青色流光。
诡秘莫测的身影连同周围的迷雾一同坍缩，变成一道缠绕着无数因果丝线的透明光流。
最后，那空蒙混沌的虚无之棺前，那道映照秦凡倒影的身影，也悄然融入，化作一道仿佛包容万物却又空无一物的混沌气流。
九道光芒，九种颜色，九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与记忆印记！它们不再是独立的意识体，而是化作了最本源的烙印，如同百川归海，带着撕裂星河的磅礴气势，猛地冲向祭坛中央的秦凡！
“不——！！！”
秦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不再是肉身上的痛苦，而是灵魂层面被硬生生塞入九段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万古人生！
冲击，开始了。
他的脑海，他的识海，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九股色彩鲜明、内容浩瀚的记忆洪流瞬间淹没！
他“看”到，自己是那白衣仙尊，于九天之上斩断情缘，一剑光寒十九州，睥睨寰宇，最终却孤寂地坐化于云巅，身边唯有清冷的剑影相伴。（仙道感悟、剑道极致、孤高心境涌入……）
他“看”到，自己是那盖世魔头，搅动血海风云，以杀证道，与万千神魔为敌，狂放不羁，最终被镇压于无尽魔渊，魔魂咆哮万年不息。（魔道功法、杀戮意志、狂暴情绪冲击……）
他“看”到，自己是那得道古佛，于菩提树下悟道，发下普度众生之宏愿，佛光遍洒大千世界，却见证了太多无法度化的苦难与黑暗。（佛法禅理、慈悲之念、度化执念交织……）
他“看”到，自己是那绝世天妖，统御万族，纵横洪荒，以力破法，逍遥天地，最终却因追寻那虚无缥缈的祖妖之境而身陨道消。（妖力本源、蛮荒战法、自由野性咆哮……）
他“看”到，自己是那执掌死亡的冥帝，坐镇九幽，俯瞰轮回，冷漠地看着亿万生灵寂灭归墟，自身亦与永恒的死寂融为一体。（死亡法则、终结意境、冰冷神性侵蚀……）
他“看”到，自己是那不屈战魂，一生征战，败尽天骄，踏着无数尸骨前行，战意贯穿星河，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意志仍不灭。（战斗本能、不败信念、惨烈杀伐景象重现……）
他“看”到，自己是那博学文圣，着书立说，传承文明之火，以笔墨勾勒天地至理，智慧通玄，却算不尽人心诡谲，最终郁郁而终。（浩瀚知识、文明积淀、智慧推演并行……）
他“看”到，自己是那命运行者，拨弄因果丝线，游走于命运长河边缘，窥探过去未来，却始终无法摆脱自身既定的宿命轨迹。（因果感悟、命运碎片、宿命挣扎浮现……）
他“看”到，自己是那虚无之灵，生于混沌，归于虚无，无善无恶，无始无终，仿佛只是一个永恒的旁观者，见证着一切的发生与湮灭。（混沌本质、虚无道意、绝对理性覆盖……）
九世轮回，九种极致的人生，九股庞大的力量，九种迥异的性格与情感！
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无数种情绪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利刃，在他的意识中疯狂搅动！无数种功法感悟、大道法则互相碰撞、排斥、融合，几乎要将他的识海彻底撑爆！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皮肤之下，紫金色的血液如同怒龙般奔涌，时而泛起仙光，时而魔气森森，时而死气弥漫……九种光芒在他体表交替闪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即将碎裂的彩陶。
“啊啊啊——！”
他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头颅，指甲深陷，紫金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顺着额角滑落。额头上，那道裂开的符文缝隙，在九世力量的冲击下，光芒剧烈闪烁，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时而扩张，时而收缩，泄露出的那一丝古老混沌气息变得更加不稳定。
混乱！极致的混乱！
我是谁？
是那个在青云宗外门挣扎求存的少年秦凡？
是那个眼睁睁看着翎师姐消散却无能为力的废物？
是那孤高绝世的仙尊？
是那杀戮滔天的魔头？
是那慈悲为怀的古佛？
……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争吵，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重叠。他的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由九世记忆组成的惊涛骇浪中沉浮，随时都可能彻底倾覆，被这庞大的信息洪流同化、吞噬，失去“现在”这个唯一的自我。
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那源自死棺的一段记忆碎片，如同隐藏在浪涛下的锋利礁石，猛地凸现出来，给了他沉重一击！
那是一片被战火与死亡笼罩的古老战场，天空是晦暗的血色，大地布满裂痕。他（死棺那一世）身穿冥帝袍服，周身死气缭绕，手持象征着终结的冥杖，冷漠地注视着前方。而在他的对面，站在纯净月光之中，手持月轮，眼神决绝而悲伤的……正是南宫翎！或者说，是一个与南宫翎有着一模一样面容、气质却更加清冷孤绝的女子！
“为何……阻我道途？” 他（冥帝）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
“道途？以万灵寂灭成就你的死亡大道，这便是你的道吗？” 月光中的女子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悲愤。
“……道不同。”
冥杖挥出，死寂的灰白浪潮席卷天地，吞噬月光……
那女子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与不久前南宫翎消散前回望他的那一眼，竟……缓缓重叠！
“翎……师姐……” 秦凡无意识地喃喃，心脏如同被那只无形大手再次狠狠攥紧，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这一世的记忆，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冲击，更是情感的凌迟！
“哈哈哈哈哈！！！”
就在秦凡濒临崩溃，九世光芒疯狂涌入他体内之际，天穹之上，那被九色光柱暂时阻隔的“祂”，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了一连串兴奋到扭曲的咆哮！
“好好好！九世印记齐聚！完美！真是完美！” “祂”的意志如同滚雷般轰鸣，“省去了吾万古搜集的苦功！吞噬了你，融合这九世道果，吾将超越圆满，踏出那最终一步！成为这诸天万界，唯一的……‘太初’！”
恐怖的吸力再次从那只黑暗巨手中传来，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玄棺，而是……正在融合九世印记、处于最脆弱状态的——秦凡！
内外交攻！
内有九世记忆洪流冲击意识，外有“祂”的致命吞噬！
秦凡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被九色光芒彻底淹没，如同一个被强行注入了过多色彩的光茧，剧烈地扭曲、膨胀、收缩……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开。
而那九道代表着前世烙印的光芒，正以决绝的姿态，不顾一切地，彻底冲入他的四肢百骸，灵魂深处！
归一，已然开始。
崩溃，或是新生？
只在刹那之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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