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天,晴了。
府里换了一批新的下人,他们不懂过去,只敬畏如今的主人。
母亲的病,在悉心照料下,也渐渐好了起来。
她开始在自己的小佛堂里抄写经文,侍弄院子里的花草。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爱恨的眼眸,如今像一潭古井,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和哥哥都心照不宣地,将那段过往掩埋。
好像只要不提起,那些人,那些事,就从未存在过。
这个家,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完美得,像一幅毫无生气的画。
哥哥的官途,越发顺遂了。
他行事果决,手段狠厉,深得太后娘娘的赏识。
不过短短三四年,便从翰林院侍读,一路擢升至通政司副使,成了天子跟前炙手可热的新贵。
京中人人称赞,宋家出了个麒麟儿。
也总有人在背后惋惜。
“可惜了宋侍郎去得早,若是能看到今日这份荣光,该是何等欣慰。”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宋积云只是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欣慰?
荣光?
她比谁都清楚,如今这份平静与荣光,是用什么换来的。
若他们还在,母亲恐怕早已被磋磨成了一捧黄土,而她和哥哥,依旧是那个可笑的宅斗闹剧里,无足轻重的棋子。
如今的好日子,恰恰是因为,没有了他们。
人心不狠,站不稳。
哥哥的话,她一日都不曾忘记。
父亲丧期过后,她到了议亲的年纪。
说媒的几乎要踏破宋家的门槛。
周老夫人不知为何,对她青眼有加,几次三番在宴会上召她说话,言语间满是喜爱。
“我们家从显,也该说一门亲事了。”
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得慈眉善目。
她记得很清楚。
这位周世子,身边,早已有一位妾室。
甚至,还有一个已经三岁的女儿。
尚未娶妻,便先纳妾生女。
宋积云的眼前,瞬间浮现出父亲那张醉眼朦胧,声声唤着“晴儿”的脸。
何其相似。
又是一个朝三暮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
她不想,再走一遍母亲的老路。
她婉言谢绝了周老夫人的好意。
可命运的丝线,总在不经意间,将人拉扯到一起。
那日,她陪母亲去白马寺上香。
回程的路上,马车在朱雀大街上,被拥堵的人潮所阻。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街对面的怀月楼上,凭栏而立着一个男人。
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身形挺拔如松。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侧过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沉静,像淬了寒星的古潭,清冽得不带一丝杂质。
没有她想象中的轻浮,也没有世家公子的风流。
只有一片坦荡的,冷峻的清明。
仅仅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可宋积云的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男人,好像和父亲……不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起来。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关于他的一切。
她让丫鬟去打听,那日他在怀月楼做什么。
丫鬟回禀说,周世子是与几位同僚小聚。
“那……可有叫歌姬助兴?”
“叫了,奴婢听人说,怀月楼最红的几个姑娘都去了。只是……”
丫鬟顿了顿,神色有些古怪。
“只是那些姑娘,都围着旁人,周世子身边,半个花娘都没靠近。”
宋积云的心,又是一动。
此后,她总能“偶遇”他。
有时,是在街角。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巡视着京城的防务,眉目冷峻,不怒自威。
阳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凛然的金光。
有时,是在友人的诗会上。
他安静地坐在一隅,偶尔与人交谈,温和有礼,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子弟的清贵风度。
越是观察,她心底那个念头便越是清晰。
他真的,和父亲不一样。
可那个妾室,那个女儿,又像一根刺,横亘在她心头。
她需要一个答案。
英国公府的周老夫人,又下了帖子,请她过府赏花。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
她并未直接去花园,而是寻了个借口,说想看看府里的景致。
时辰尚早,晨雾未散。
整个国公府还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远远的,便听见一阵拳风呼啸之声,虎虎生风,带着破开空气的劲道。
宋积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透过婆娑的树影,望向那院中。
周从显的院子,出乎意料的空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朴。
没有争奇斗艳的花草,没有精雕细琢的摆件。
只有院中一棵高大的槐树,和一个石制的兵器架。
而那个男人,正在晨光中练拳。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烁着晶莹的光。
整个院子,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安静得,不像一个国公世子的居所。
“高妈妈。”
宋积云收回目光,声音放得很轻。
“世子的院子里,竟这般清净?”
高妈妈闻言,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敬佩,又带着几分惋惜。
“宋小姐有所不知。”
“我们世子的院子里,向来不留丫鬟伺候的。”
“平日里洒扫的,都是些粗使的婆子,做完活计就走,从不久留。”
宋积云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若不是当年那位姜娘子使了手段,趁着世子爷醉酒爬了床,还一举怀上了身孕……”
高妈妈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凭她哪里够得上给世子爷做妾。”
“可孩子都有了,世子爷心善,这才给了她一个名分,养在了府里。”
宋积云的心,随着高妈妈的话,一点一点地,落回了实处。
他若是像父亲那般耽于美色,身边怎么会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要知道,当年父亲的院子里,即便只有母亲一个正妻,屋里也常年摆着两个通房呢。
而周从显,只有一个被人算计来的妾室,和一个不得不认下的女儿。
这恰恰证明了,他和父亲,是云泥之别。
宋积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思绪。
她抬起头,望向那在晨光中挥洒汗水的身影。
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
她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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