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姜时窈。
太过遥远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有一个不苟言笑的爹。
还有一个,无论何时,都会挡在她身前,事事都护着她的哥哥。
爹是县学里的教书先生,一把戒尺打过无数蒙童的手心。
可那把戒尺,落在哥哥身上的次数,比所有学生加起来都多。
“姜兴尧,你必须中举,为我姜家光耀门楣!”
爹总是那么严厉,哥哥对此,从无半句怨言。
四方邻里都在说,姜家这是要出个文曲星了。
人人都夸哥哥聪慧,前途无量。
只有她知道,哥哥只是比别人,更拼命。
日子过得清贫。
镇上货郎担里的麦芽糖,一文钱能买两颗。
哥哥会把那颗大一点的,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塞进她的嘴里。
然后自己含着那颗小的,眯起眼睛,好像那是天底下最甜的东西。
他总说,“窈儿,等哥中了举,就给你买一整匣子的糖,让你天天都能吃。”
她信了。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哥哥中举的那一天。
一场铺天盖地的洪水。
吞没了田地,吞没了房屋,也吞没了爹本就孱弱的身体。
洪水退去,家已经不成家。
疫病,接踵而至。
而那个曾答应要为她买一辈子糖的哥哥,也倒下了。
他躺在破旧的木板上,额头滚烫得像一块烙铁,嘴里胡乱喊着她听不懂的话。
请来的大夫只是看了一眼,便摇着头走了。
“这病,得用好药吊着,没钱,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多么残忍的四个字。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和兄长。
她不能让他们死。
她跪在了镇上唯一的人牙子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抖得不成样子。
“求您,买了我吧。”
人牙子捏着她的下巴,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仔细端详了半晌。
“倒是个周正的丫头,瞧着也机灵。”
“行,带你去京城,准能卖个好价钱。”
她把卖身的十两银留给哥哥,就跟着人牙子进了京。
她又被卖进了英国公府。
国公府的朱红大门,高大气派。
门上的鎏金兽首,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像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却也比在外面流离失所要强。
至少,不用再挨饿,也不怕受冻。
管事的大丫鬟说,只要手脚勤快,嘴巴严实,总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把分内的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算着来京城的日子,也算着每月偷偷攒下的那几文钱。
她在等。
等着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就可以回家了。
家里的爹和哥哥,一定还在等她。
后来,她因着一双巧手,得了管事孔嬷嬷的赏识,被调进了绣房。
那是个清净的地方。
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世子爷。
他只是从廊下经过,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
明明隔着那么远,她却觉得那人身上的清冷矜贵之气,几乎要将人冻住。
自那以后,绣房的姑娘们,便总爱在私下里,红着脸,悄悄议论着世子爷。
她从来不参与。
她只是低着头,一针一线地干着自己的活儿。
云端上的人,不是她这种陷在泥潭里的人,能够肖想的。
这里,她能留下的地方。
一晃,五年过去了。
她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赎身的银子,也快攒够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离开这座牢笼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是在英国公府的家宴上。
二房那位素来以风流闻名的周从昱,喝多了几杯,一双眼睛便开始不规矩起来。
那目光,肆无忌惮地缠在她的身上。
他指着她,对着国公夫人赵氏笑道,“伯母,侄子瞧这丫头不错,给我做个通房吧。”
哄笑声四起。
她脑中“嗡”的一声,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她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直直地跪了下去,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逃不掉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二弟,喝多了。”
是世子。
周从显。
那一刻,她觉得,他是神只。
可她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当夜,世子院子里的大丫鬟鸣玉,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突然捂着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
她正好从旁边路过,被鸣玉一把拉住。
“好妹妹,姐姐实在是撑不住了,你帮我顶一会儿,就一会儿!”
鸣玉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看上去不像作假。
她动了恻隐之心,便应了下来。
可她刚在院门口站定,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便提着酒壶闯了进来。
周从昱满身酒气,笑得不怀好意。
酒过三巡。
“你家世子喝倒了,你来替他喝。”
“公子,奴婢不会喝酒。”她垂着头,恭敬地回答。
“不会?”周从昱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就学,你陪二爷我喝一杯!”
她吓得拼命挣扎,就要往外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只手粗暴地捏开了她的下颌。
辛辣的酒液,被野蛮地灌进了她的喉咙,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天旋地转。
她感觉浑身燥热得发软,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爷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
“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是周从显的声音。
然后,她便落入了一个坚实而冰冷的怀抱。
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酒里,下了药。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身上盖着柔软的云锦被,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好闻的龙涎香。
这不是下人房。
床边的男人。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常服,见她醒来,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愧疚,怜惜,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慌乱地想要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
昨夜那些屈辱又模糊的片段,瞬间涌入脑海。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别怕。”
他伸出手,似乎想为她拭去泪水,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最终缓缓收了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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