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建十一年(公元579年,己亥年)
春天一月癸巳日,周主在露门接受大臣朝拜,开始跟大臣们穿汉、魏时期那种样式的衣服。然后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成。还设置了四个辅助的官职:让大冢宰越王宇文盛当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当大右弼,申公李穆当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当大后承。
周主刚上位的时候,觉得高祖定的《刑书要制》太严厉,就给废除了,还经常搞大赦。京兆郡丞乐运就上书,说:“《虞书》里说‘眚灾肆赦’,意思是因为失误造成危害的,应该缓一缓再赦免。《吕刑》也说‘五刑之疑有赦’,就是判刑罚有疑问的时候,就从轻判,罚也有疑问就干脆免了。我翻遍经典,可没看到说不管罪轻罪重,都来个全国大赦的说法。皇上您咋能老搞这种不寻常的‘福利’,去放纵那些坏蛋作恶呢!”但皇帝根本不听。结果老百姓都不把犯法当回事儿,这皇帝自己又奢侈荒淫,毛病一堆,还讨厌别人劝他,就想靠严厉手段吓唬住下面的人。于是又搞了个《刑经圣制》,刑罚更严了。还在正武殿搞了个大祭祀,祭告上天之后开始施行。还偷偷让身边人盯着大臣们,稍微有点小错,就马上惩罚甚至杀掉。
而且这皇帝守孝才过一年,就开始放纵自己享受声色。什么鱼龙百戏之类的表演,天天在殿前搞,没日没夜的,也不知道休息。还到处搜罗美女充实后宫,官位在仪同以上的官员家女儿,都不许随便嫁人,搞得不管贵贱都有怨言。皇帝一进后宫,好几天都不出来,大臣们有事要奏报,都得通过宦官传达。这时候乐运抬着棺材到朝堂,列出皇帝八条毛病:第一,说“皇上近来好多事都自己拍板,不跟宰相们商量,不跟大家一起决策”。第二,“到处找美女充实后宫,官位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许随便嫁人,不管贵贱都有怨气”。第三,“皇上一进后宫就好几天不出来,大臣奏报事情都得靠宦官传达”。第四,“之前下诏说放宽刑罚,还没到半年,又比以前更严厉了”。第五,“高祖提倡简朴,去世还不到一年,皇上就开始穷奢极欲”。第六,“向老百姓征徭役、赋税,就为了养那些演戏、摔跤的人”。第七,“有人上书要是写错字,就治罪,这不是断了大家上书提意见的路嘛”。第八,“天象都显示有警示了,皇上也不请教有识之士,不推行德政”。还说“要是不改正这八条,我看周朝宗庙以后都没人祭祀了”。皇帝一听,气炸了,要杀了乐运。大臣们都吓得不行,没人敢救。内史中大夫洛阳人元岩说:“臧洪愿意跟别人一起死,大家都觉得他够义气,更何况像比干这样的忠臣呢!要是乐运躲不过这一劫,我就跟他一起死。”然后就去求见皇帝,说:“乐运不怕死,就是想博个好名声。陛下您不如表扬他一下,再放他走,这样显得您大度。”皇帝听了,有点醒悟。第二天,把乐运叫来,说:“我昨天晚上琢磨你说的那些,你还真是个忠臣。”还赏了他御膳,就把他打发走了。
癸卯日,周立皇子宇文阐为鲁王。甲辰日,周主往东巡游;丙午日,任命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戊午日,周主到了洛阳,又立鲁王宇文阐为皇太子。
二月癸亥日,皇帝去耕种藉田。周下诏,把洛阳定为东京,征调山东各州的士兵去修洛阳宫,常年有四万人干活。还把相州的六个官署迁到洛阳。
周徐州总管王轨,听说郑译掌权了,就知道自己要遭殃,跟亲近的人说:“我以前在先帝那时候,可是为国家出谋划策。现在这形势,我肯定没好果子吃。咱这徐州控制着淮南,挨着强大的敌人,我要是只为自己打算,那太容易了。但咱得讲忠义啊,不能违背,更何况先帝对我有大恩,哪能因为得罪了新皇帝,就把恩义都忘了呢!我就老老实实等死,希望千年之后,大家能知道我的心。”
周主有一天不紧不慢地问郑译:“我脚上被棍子打的印子,是谁干的?”郑译回答:“是乌丸轨和宇文孝伯干的。”还说起王轨捋皇帝胡子的事儿。皇帝就派内史杜庆信去徐州杀王轨,元岩不肯在诏书签字。御正中大夫颜之仪也拼命劝皇帝,皇帝不听。元岩接着劝,把帽子一摘,磕头磕得砰砰响,拜了又拜,反复进谏。皇帝说:“你是想跟乌丸轨一伙儿吗?”元岩说:“我不是帮他,就是怕您乱杀人,让天下人失望。”皇帝气坏了,让宦官扇他耳光。王轨最后还是死了,元岩也被罢官回家。不管认识不认识王轨的人,听说这事儿都为他流泪。颜之仪是颜之推的弟弟。
周主当太子的时候,上柱国尉迟运是东宫的宫正,经常劝太子,太子不听。尉迟运跟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都被高祖亲近优待,太子就怀疑他们一起说自己坏话。王轨死了之后,尉迟运害怕了,私下跟宇文孝伯说:“咱肯定都躲不过这灾祸,咋办啊?”宇文孝伯说:“现在家里有老母亲,地下有武帝。咱们做臣子、做儿子的,能怎么办!况且既然侍奉君主,本来就为了忠义和名声。劝了皇上不听,那死也逃不掉。你要是为自己考虑,就赶紧离远点。”于是尉迟运请求去当秦州总管。
过了些日子,皇帝拿齐王宇文宪的事儿责怪宇文孝伯,说:“你知道齐王谋反,为啥不告诉我?”宇文孝伯回答:“我知道齐王对国家忠心耿耿,是被一群小人陷害,我说了您也不会信,所以就没说。而且先帝嘱托我,就是让我辅导陛下您。现在我劝您您不听,我确实辜负了先帝的托付。因为这个治我的罪,我也认了。”皇帝听了特别惭愧,低着头不说话,让人把宇文孝伯带出去,赐他在家自杀。
当时宇文神举是并州刺史,皇帝派人到并州用毒酒杀了他。尉迟运到了秦州,也因为忧愁过度死了。
周把南伐的各路军队都撤了。
突厥佗钵可汗向周求和,周主把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封为千金公主,嫁给佗钵可汗,还让佗钵可汗把高绍义抓来,佗钵可汗没答应。
辛巳日,周宣帝把皇位传给太子宇文阐,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象,自己称天元皇帝,住的地方叫“天台”,皇冠上的旒有二十四条,车马、服饰、旗帜、鼓乐这些的数量,都比之前皇帝的多一倍。太子称正阳宫,设置纳言、御正、各种卫队等官职,都跟“天台”的设置差不多。还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展现了北周大象年间(公元579年前后)的政治风云,字里行间透着权力更迭中的荒诞与残酷,也折射出封建王朝“人治”模式下的制度性困局。
周宣帝的“倒行逆施”:从改革幻影到暴政本质
周宣帝宇文赟刚即位时,曾有过“服汉魏衣冠”“改元大成”的革新姿态,甚至一度废除武帝时期严苛的《刑书要制》,看似要走“宽政”路线。但短短一年间,他便暴露了荒淫暴虐的本性:
--政策反复无常:先是废除严刑,却因“民轻犯法”和自身“恶人参谏”,转而制定更严苛的《刑经圣制》,用“密令左右伺察群臣”的特务手段控制朝堂,将法律变成满足私欲的工具。
--生活奢靡无度:居丧期未满便沉溺“鱼龙百戏”,聚美女充实后宫,甚至禁止“仪同以上女辄嫁”,将权力凌驾于伦理之上;游宴旬日不出,政事全由宦官转达,彻底背离帝王职责。
--拒谏与滥杀:面对乐运“舆榇死谏”列举的“八失”(独断专行、后宫干政、政策反复、穷奢极欲等),他最初欲杀之,虽因元岩劝谏暂息怒火,却未真正悔改;后续更借故诛杀王轨、宇文孝伯等忠臣,连“脱巾顿颡”死谏的元岩也被罢黜,用恐怖统治清除异己。
这种“先宽后暴”的转变,本质是专制皇权的失控:当权力缺乏制约,统治者的个人欲望便会无限膨胀,所谓“改革”不过是权力交接时的短暂伪装。
忠臣的悲剧:理想与现实的撕裂
这段历史中,几位大臣的命运尤为令人唏嘘:
--乐运:以“舆榇(抬着棺材)死谏”的极端方式,直指皇帝八大过失,甚至预言“周庙不血食”,展现了士大夫“以死明志”的刚烈。他的幸存,并非皇帝幡然醒悟,而是元岩以“广圣度”为由的策略性劝谏,反衬出忠言需靠“话术”保命的悲哀。
--王轨:明知郑译当权后自己“及祸”,却因“忠义之节不可亏违”拒绝叛逃,最终从容赴死。他的遗言“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道尽了忠臣在黑暗时代的精神寄托——将价值实现寄望于历史评判,而非现世公道。
--宇文孝伯:面对皇帝质问“为何不言齐王谋反”,坦然回应“言必不用,所以不言”,并承认“谏而不从,实负顾托”,以“甘心受死”的姿态坚守臣节。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殉道精神,既是对先帝的承诺,也是对专制皇权最无声的反抗。
他们的悲剧印证了一个残酷现实: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体制下,忠臣的坚守往往只能换来毁灭,而权力的任性足以碾压一切道义。
权力游戏的暗流:从“四辅官”到禅位背后的算计
周宣帝设置“四辅官”(大前疑、大右弼、大左辅、大后承),表面是效仿古制分掌权力,实则暗藏对权臣的制衡——尤其是将杨坚(后来的隋文帝)列为“大后承”,既利用其能力,又暗含提防。而他在即位一年后便“传位于太子阐”,自称“天元皇帝”,看似荒诞,实则是想摆脱政务束缚、专注享乐,同时以“太上皇”身份牢牢掌控权力(车服旗鼓“倍于前王”,可见其权欲未减)。
但这种“甩锅式禅位”加速了北周的崩塌:年幼的静帝无力理政,杨坚等权臣趁机崛起。王轨曾预言杨坚“貌有反相”,却因忠而见杀,最终杨坚代周建隋,恰恰印证了专制王朝“权柄下移”的必然逻辑——当最高统治者沉溺私欲,权力便会自然流向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结语:一段历史的镜鉴意义
这段记载虽短,却浓缩了专制王朝的典型困境:权力缺乏制约导致统治者私欲膨胀,政策反复损害民生与制度权威,忠臣被害瓦解统治根基,最终使王朝走向覆灭。乐运的“八失”不仅是对周宣帝的批判,更像是对所有专制政权的预言——当权力与责任脱节、私欲与公权混淆,再强大的王朝也会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而王轨、宇文孝伯等人的坚守,则让我们在黑暗的历史中看到人性的光辉与士大夫的精神底色。
喜欢超硬核解读资治通鉴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超硬核解读资治通鉴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