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明亮得很。
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将这片狼藉的废墟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跃动着。
照亮了每一个在场者的脸,将他们脸上的每一丝麻木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废墟里,那些未燃尽的木头依旧顽强地窜动着火苗,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释放着最后的热量。
坍塌形成了三角空间。
由于来栖晓之前的支撑,暂时维持住了平衡。
安全三角内的火光的跳动不定,光线明灭闪烁,仿佛随时可能再次被黑暗吞噬。
跃动的火舌投下的影子在狭小的空间内扭曲变形,如同鬼魅舞蹈。
火光就这样,一次次地从小姑娘的脸上扫过。
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她那双被泪水反复冲刷水汽氤氲的眸子。
也照亮了她那张原本清冷美丽,此刻却沾满了污渍的小脸。
准确地说,随着废墟彻底坍塌扬起的灰烬,已经牢牢粘在了她湿漉漉的脸颊和睡衣上。
那位清冷美丽的小姑娘,此刻彻底变成了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花猫”。
“你的名字?”来栖晓维持着支撑的姿势,后背感受着木材传来的灼热温度
他低头看向蜷缩在身前的小小身影,明知故问道。
或许是眼前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死亡的阴影,还有被男孩所救的震撼感太过强烈。
小姑娘一时间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
她只是愣愣地仰头望着他,那双大眼睛里空洞与聚焦交替出现。
沾了灰显得半黑半白的嘴唇轻轻翕动着,发出呢喃声。
即便来栖晓耳力过人,在这火焰燃烧和外界嘈杂的干扰下,也听不清她在嘟囔些什么。
“悠...悠木浅夏。”过了一会,小姑娘终于找回了自己落下的声带,如同雪花落地般,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嗯。
来栖晓打量着她,很满意。
下一刻。
“啊!”小姑娘忽然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叫一声,猛地回过神来。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头顶可能碰到灼热的木头,伸出手就想去扑打来栖晓的背后。
那些透过木材缝隙灼烧到他背部的火焰还在释放着惊人的热量。
“你还好吗!?”她的声音沙哑,语气焦急:“很危险!火还在烧着!你有受伤吗?你肯定受伤了!”
小姑娘那张黑扑扑花猫似的小脸,因为极度的担忧和自责,急得通红。
‘小松姐’的惨烈离去,让她的情绪彻底跌入了悲痛的谷底。
但小姑娘骨子里并不是那种会完全沉浸在消极的泥潭里以至于分不清好歹,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她清楚地知道,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陌生男孩,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自身安危冲到了自己身前。
他用他那看起来不算特别强壮的身体,硬生生扛住了坍塌的废墟!
烈火甚至还在周围炙烤,即便没有直接接触到火焰,那股惊人的灼热感,已经刺痛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这让她呼吸都觉得困难。
更不用说手掌与依旧散发着高温的木头直接接触的男孩了!
他怎么可能没事?
然而。
“我没事。”来栖晓认真地看了哭出声的小姑娘一眼。
来栖晓看着她那张担忧自责的小脸,心中微动。
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表示自己一切无恙。
就在这时——
“滴嘟滴嘟滴嘟——!”
外界清晰地传来了救护车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来栖晓心想,所谓“善后处理”的人,姗姗来迟。
只不过。
这些人,真的只是来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和善后处理的吗?
白衣天使医务工作者在这个诡异冷漠的雪城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来栖晓心念落下。
眼前的女孩似乎没听见警笛。
“可是,这——”小姑娘低下头,哭腔浓浓,自责道:“是我不对。”
她的泪水又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落。
泪水混着脸上的灰,画出一道道滑稽的泪痕。
她突然开始了强烈的自我反省:“我不应该傻傻地留在这里的,我早知道,被魔鬼缠身的人注定会死的,没有人能救小松姐。”
“我还呆呆地坐在这里,害得你也...”她哽咽着。
来栖晓叹息。
大概,是她觉得眼下的状况依旧极其危险。
这个支撑点随时可能二次坍塌,而眼前的男孩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风险。
她或许单纯地觉得,眼前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孩说‘没事’,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她,是强撑着的谎言。
她甚至仿佛能听见这个男孩的皮肤被火焰焦灼发出的可怕声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
“我说了我没事。”来栖晓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
要是她和周围那些麻木的居民一样冷漠,对死者也无动于衷,来栖晓反而会觉得头疼。
现在这样,不就是一个内心柔软,在扭曲环境中依然保持着本真情感的正常小女孩吗?
说到受伤。
来栖晓cos瓦罐鸡,这纯粹是他有意为之的表演。
虽然以他如今被压制到“美国队长”水准的身体素质,想要完全做到寒暑不侵难度颇大。
但他的“心火”可没有被这个衔尾蛇时空回收。
运用心火的力量,强化局部肉体的防御力,加速恢复,对他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
背后与双手的灼热感是真实的,但实际的伤害,远没有小姑娘想象的那么严重。
“...”
“里面还有人!”
“那个被魔鬼缠身的女孩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了!但有个小姑娘被埋在了废墟里,我刚才还看见有个人影冲了进去!”
外界传来了更加清晰的嘈杂声,夹杂着救援人员的呼喊脚步声.
开始清理障碍物的挖掘声随之响起。
来栖晓眸光一闪,知道时机已到。
他当即缓缓俯身,凑到小姑娘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乖,在我面前蹲下。”
小姑娘愣了愣,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水光依旧闪烁。
但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突然瞧见来栖晓的脚在满是废墟的地面上迅速地一勾。
一瞬之间!
一段看起来尚且完整,相对粗壮的木梁,被他用巧劲和爆发力猛地竖起,斜斜地顶在头顶废墟主要受力点的侧下方。
旋即。
他神情一凝,单手依旧看似艰难地扶着上方压下的主要梁柱。
另一只手则迅速扶稳了地上刚刚竖起的辅助木梁。
紧接着——
“轰隆!!”
就在外界救援人员即将靠近的刹那,他松开了那只支撑的手!
顿时,失去了一部分支撑的倒塌废墟,发生了二次坍塌!
大量的碎木和灰烬再次扬起!
高处的废墟带着轰鸣声向下砸落了一段距离,但最终被他刚才竖起的支撑梁柱定住了。
一个比原先更小更逼仄的安全三角形成。
小姑娘吓得本能地缩紧了身体。
来栖晓的动作更快,他飞速弯腰,用那只空出来的手将小姑娘娇小的身躯护在了新的安全三角里。
来栖晓就着这个姿势,蹲伏在狭小的空间中,轻轻按住小姑娘因为受惊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外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二次崩塌,果然又引来了一阵惊恐的尖叫和骚动。
而让来栖晓心中欣慰的是,他身旁的小姑娘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挣扎或哭喊。
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顺从地被他护着。
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来栖晓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还好吗?”他问。
然而,小姑娘却在陡然醒转后,目光猛地落在了来栖晓的手掌上。
她看见,那只手掌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有被高温炙烤出的红肿与水泡,有被尖锐木刺划开,正在渗血的口子,有些地方皮肉都有些翻卷,看起来可怖之极!
这是何等的剧痛,她根本无法想象!
小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这...你的手...”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救命啊!有人受伤了!”她再也不顾其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外界正在加速挖掘的救援人员大喊着,声音凄厉:
“救命!!”
“有人受伤了!很重的伤!!”
外界的救援人员显然听到了小姑娘清晰求救声,挖掘的进程明显加快了,工具碰撞和呼喊指令的声音越来越近。
可来栖晓却在眉头一挑后,做出了一个让小姑娘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手,轻轻地捂住了女孩正在呼喊的小嘴。
“唔...”
小姑娘的呼喊声被堵了回去,她泪眼朦胧,不解又焦急地盯着他:
“为什么?”
“答应我一件事.”来栖晓心里略有些好笑,小姑娘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但他必须要把戏做足。
他将嘴唇凑到了女孩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等他们把我们救出去,你就这样说...”
他低声交代了几句。
片刻后,来栖晓听着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挖掘声和救援人员的对话声,眯着眼睛,最后确认道:
“听懂了吗?按我说的做。”
小姑娘的情绪陷入了混杂着悲痛惊吓与巨大困惑的不解状态中。
她完全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什么要她撒谎。
但看着男孩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明亮的眼睛。
感受着他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受伤”的手传来的血腥焦糊味。
小姑娘愣是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只能流着眼泪,愣愣地点了点头。
来栖晓做完了准备,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不再维持紧绷的姿势,而是就着蹲伏的姿态,舒舒服服地侧躺在了尚且温热的地面上。
他抬眸,盯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那如同小兔子般的泪眼,轻声问道:“难过吗?”
小姑娘轻轻地点头,泪水又滚落几颗。
“因为有人死在了火灾里,你认识她,所以很难过?”来栖晓眯着眼。
这件事在周围那些冷漠的居民眼里,不过是又一个“被魔鬼带走”的寻常事件,但在这个小姑娘心里,显然不一样。
他想确认这份“不一样”的程度。
“嗯。”小姑娘哽咽着,下意识地凑近了来栖晓一些,仿佛在他身边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她甚至伸出小手,悄悄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物布料。
女孩打心底里觉得,这个陌生人身上,就是有一股让她感到安心和想要靠近的亲和力。(吊桥效应)
“可是,也因为我不懂事,还连累你也受伤了...”她补充道,这是她难过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两个泪崩的原因。一个为逝者,一个为因己受伤的生者。
来栖晓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些,他语气斩钉截铁:“不。”
“你很好。”
“有认识的人、亲近的人这样离去了,感到悲伤和难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会像他们那样冷漠,那样无动于衷?”
“你是对的,你才是那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
他的话在小姑娘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和她一直以来接受的“信仰神明,奉献信仰,对被鬼蛊惑者保持距离”的教育,和周围所有人言传身教的训诫,完全背道而驰。
她的心其实是仁慈,柔软的。
但在这种环境下,这种仁慈和悲伤,反而被视作一种‘叛逆’、‘不敬’。
甚至可能‘渎神’的危险想法。
眼前这个陌生人,所说的话,竟然与她内心深处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渎神”思维不谋而合。
她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反驳他。
就像一个被严格教导的圣徒,本能地想要反驳那些蛊惑人心,使人堕落的魔鬼低语。
但是,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男孩的脸。
那张虽然沾染了灰尘却依旧俊朗,此刻写满了认真与肯定的脸庞。
女孩那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又被她轻轻地咽回了肚子里。
“你...你到底是谁?”小姑娘擦了擦自己花呼呼的脸。
“一个从东京来的人。”来栖晓呢喃着,给出了一个准备好的答案。
不小心来到这里的外乡人。
卑鄙的外乡人。
随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近乎气音的声音说道:“我们医院再见。”
就在这时——
“哗啦!”
头顶的障碍物被猛地清除,刺眼的手电筒光芒和冰冷的空气一同涌入!
“找到了!在这里!两个都在这里!”救援人员惊喜的呼喊声传来。
挖掘声停止了,他们终于重见天日。
明亮的救援灯光之下。
救援人员七手八脚地开始清理最后的阻碍,准备将他们救出。
女孩的视线却仿佛被钉住了。
只愣愣地凝固在男孩那张难掩俊美的脸上。
她忽然想起,大人们在闲暇时,常常会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起的一句话:
“东京的人,是惯会骗人的。”
“...”
“他晕倒了!”一个救援人员注意到了来栖晓紧闭的双眼和“虚弱”的状态,尤其是他那只伤痕累累,看起来极为可怕的手,立刻大声喊道:
“快!快把他抬上担架!送到医院!小心他的伤!”
他晕倒了?
不,他没有。
小姑娘清晰地记得,就在灯光照进来的前一刻,他还对自己说了“医院再见”。
他只是在装晕。
果然。
女孩在心里默默地印证了那个说法:
东京人,惯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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