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迁安往南,路并不算远,但地势开始起伏,山岭在视野里重新出现。我骑车出城时,天刚亮,街上冷清,只有环卫车在慢慢喷水,水声贴着地面流,带着一点潮。
沿着205国道向南,路过几个小村,瓦房散在地形高低处。风吹过,树枝轻响,村口的狗倚在晒暖的土坡上,不吠,只是看。我把速度放慢,像不想惊动这条路的安静。
到遵化,是中午前后。
遵化比迁安大,城中心的楼高一些,人也多一些。人群不是拥挤,而是流动的。走在街上,能闻到烤饼的香味、炖肉的气味,还有浓茶馆里散出来的茶香,这几种味混在一起,像是这座城独有的气息。
我先去的是马兰峪镇。
这地方,地势低凹,背靠山,周围是成片的果树。果树还没发芽,枝干光裸,可能看出修剪过的痕迹,树形规矩,显然家家户户不只是种,它更像是生计的一部分。果园间有窄窄的土路,车子不好开,我干脆下来走。鞋踩在干土上,能听到略空的响。
一个老人正在修剪果枝,我停下问:“这是苹果树还是梨树?”
他笑:“这片是李子。再往山那边,是苹果。我们这地方,果树就是命根子。”
他说话不急,却带着几十年一样的节奏。修剪枝条的手很稳,像雕刻,不快,但每一剪都刚好。
我问他:“这些年果子好卖吗?”
老人笑意淡了些:“有好有难。以前是卖不完,现在是卖不值。有时候一年辛苦下来,也就那么点钱,可架不住,我们没别的路,就是靠它。”
说完,他又继续修枝,像刚才那段对话只是呼一口气。
我继续往里走,穿过果园,再往山上走,路两旁的灰土被风吹起来,飘得很细。山坡上的树稀稀落落,能看到岩石裸在地表。山不算高,视野倒是开阔,能远远望到镇子那边的房顶,像是一把把灰色的方块散在地上。
下午,我去了地北头村。
那是一个有老风貌的村子,街巷不宽,墙是石头垒的,地面不是水泥,而是夯土,走着会扬起轻灰。院墙上挂着旧的铁器、镰刀、簸箕,有的已经锈得厉害,像是只剩形状。
村里的人大多坐在屋外晒太阳。有人抽旱烟,烟袋锅子敲在鞋底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有人在择菜,菜篮子里是刚从地窖里翻出来的白菜,叶外层发黄,里面还是白绿的。
我靠墙坐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话。
“今年春水早,地怕干。” “是,得趁早松土,不然苗子不抬头。” “去年那场冰雹啊,砸了多少梨子树……”
他们说的都是地,是水,是天,是收成。
这世界再怎么变,这些地方的人心里,还是天和地决定一年光景。
傍晚,我回到遵化城。城中心有一条老街,开着不少铺子。夜色降下来后,灯光不是白色,而是暖调,有点像旧灯泡那种微黄的光,照在灰砖墙上,色调柔,像是时间被压低了。
一家小饭馆门口写着“红焖羊肉”。我进去,坐下,点了羊肉和一份宽粉。锅端上来时,汤是浓的,颜色深,蒸气冒着,带着强烈的肉香和山野草料的味。羊肉切得不小,吃在嘴里是实打实的。那味道不是精细,却是正的。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围着围裙,声音粗:
“外地来?看衣服就知道。往南走啊?”
我点头。
他说:“往南走就对。到唐山,再往天津,再下去,就开阔了。北方这边地是好,可天硬,人也硬。有时候待久了,心也跟着硬。”
我笑,很轻,却不是客套。
他说的是实话。
夜深,我住在旅馆靠街的一侧。窗外有车经过,声音不响,而是带着一点持续的低鸣,像是在提醒:世界一直在动。
我写下今天的记录:
“遵化不是为了留下人,而是为了让人经过时记住它的厚。这里的地、树、山、风都不急,不亮,不争。可是它们都有骨。人也是。这里的人说话不绕,只说实的。做事不快,只做稳的。生活根底埋在土里,抬头看天,低头过日子。”
写完,我闭灯。
明天我会继续往南。
完全不知道会到哪里。
但脚会告诉我。
路会告诉我。
喜欢毕业后打工日记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毕业后打工日记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