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兆祥那句单刀直入的话，贾法里的眼神里闪过欣赏。
他身边坐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商人。
商人的思维是计较利润的点滴，而眼前这位姓李的男人，一开口就直奔国家层面的战略交换。
这正是他所期待的对话方式。
贾法里不再做出那种走投无路的姿态，他的身板重新挺直，整个人散发出一国能源部长该有的沉稳气场。
他做了一个手势。
站在远处的仆人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更远的花丛阴影之后，彻底将这片花园餐桌区域变成了一个绝对私密的独立空间。
“李先生快人快语。”贾法里用双手轻轻扶着桌面边缘：“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波斯狮能拿出来的东西，只有一样东西够分量，也正是贵国眼下最需要的。”
他的视线紧紧锁定李兆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石、油。”
李兆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安静地等待下文。
这个词代表着工业的血液，代表着国家机器运转的动力。
对仍在艰苦奋斗的兔子来说，这个词的份量太重了。
贾法里拿起一个玻璃瓶，给两人面前的小碟子里倒上一些黑色的液体，波斯狮本地特产的陈年香醋。
“我们可以向贵国提供我们私下掌控的一部分原油。”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块烤饼蘸了蘸香醋，做出一个品尝的样子。
“结算方式，我们希望有更多的选择性。”
他看着李兆祥：“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贵国可以直接用你们自己的货币rmb来结算。
我们拿到rmb后，用来采购我们需要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李兆祥的反应。
见对方依旧沉稳如初，他便放下烤饼，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当然，还有第二种方式。这也是我个人更倾向的方式，贵国可以用等值的工业品、生活物资来冲抵油款。”
“李先生想必也知道，战争和封锁让我们的民众生活非常艰难。”
“一口最普通的铁锅，在我们这里的集市上能卖出一个公务员半个月的薪水。一匹棉布，可以让一个家庭节省大半年的开支。”
“我们需要这些东西，足以让人民看到生活希望的物资。”
贾法里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敲在李兆祥的心上。
他立刻明白了这背后的深意。
随着国家推动工业化建设的深入，国内各种工厂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
产品源源不断地从生产线上下来，却苦于没有足够广阔的市场。
国内百姓的购买力还很有限，扩大外贸成了唯一的出路。
但国家做外贸生意也就做了两年而已，还不是特别成熟，产品想要卖出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而现在，贾法里提出的石油换物资计划，简直就像是为了兔子当前的国情量身定做的一把钥匙。
它一举解决了能源进口和商品出口两大难题！
这项合作一旦达成，关乎的绝不仅仅是账面上的金钱。
那意味着国内成千上万家工厂的生产线可以马力全开，意味着几十上百万工人岗位能够稳定，意味着兔子可以用自己过剩的产能，直接换回驱动整个国家发展的工业命脉！
李兆祥的内心翻江倒海，但他握着杯子的手，依旧稳固，没有一丝颤抖。
他代表的不是自己，他身后是中枢的各位首长，是余总师，这份重量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失态。
“贵方的提议很有诚意，这对我们两国来说，都是一件能让国家获得巨大好处的事情。”
李兆祥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显得分量十足。
贾法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从李兆祥的态度里，他知道这件事有谱了。
双方的需求和利益完美契合，这是最牢固的合作基础。
整个花园的气氛一下子从紧绷变得融洽。
贾法里再次拿起银酒壶，为两人添上石榴汁。
他们端起杯子，清脆的碰撞声之后，各自饮下一口。
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一个撼动世界能源格局的秘密协议，已经有了雏形。
然而，放下杯子后，贾法里脸上的轻松却如潮水般退去。
“李先生。”他蹙紧眉头。
“理论上，这是一件完美的合作，但在现实中，有一个我们谁都无法绕开的致命环节。”
李兆祥静静地看着他。
“运输。”贾法里叹了口气，这个词显得无比沉重。
“我们的港口，我们的油轮，每时每刻都在鹰酱舰队的监视之下。”
“特别是从这里前往贵国的必经之路马六甲海峡，那里简直就是鹰酱海军的后院池塘。”
“我们的人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将几船原油偷运出港。但那之后呢？一旦进入公海，我们笨重的油轮在那些武装到牙齿的驱逐舰面前不堪一击。”
“鹰酱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将我们的船只扣押，甚至……击沉。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我们用战略资源去资助一个被他们视作潜在对手的国家。”
花园里的气氛再一次凝固了，甚至比刚才谈判开始时还要压抑。
这是一个死结。
再完美的协议，再大的利益，如果石油无法安全运抵兔子的港口，那一切都是空谈，一纸废纸。
他们今日的会面，也将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仆人们端上了新的菜肴，那是一整只烤羊，外皮焦黄，撒满了香料，热气腾腾。
但此刻，食物的香气再也无法勾起两人的任何食欲。
困难摆在眼前。
面对贾法里充满忧虑的目光，李兆祥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李兆祥没有表现出为难，更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只是拿起餐刀，切下一小块最鲜嫩的羊肉，放在自己的盘子里，然后用餐叉不急不缓地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
他的镇定，给了贾法里心理冲击。
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李兆祥用餐巾擦了擦嘴。
“部长先生的顾虑，我完全理解。这也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贾法里的双眼，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
“但这不是贵方需要担心的问题，那是我们的问题。”
他的话语简单，却透露出无法撼动的担当。
“我们今天，现在，可以先把合同的草案拟定下来。”
李兆祥向前推了推自己的杯子，示意仆人倒满：
“至于如何让这些油，安安全全万无一失地跨越汪洋，抵达我们的码头，我们兔子……会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放心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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