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氏看到温清宁要进屋,小跑着冲过来,张开手臂上下看了她一圈,然后大声吼道:“你是谁!来干啥?”
温清宁今日穿的是一身细绢冬裙,头发整整齐齐地绾成一个简单的高髻,没有任何发饰,只用一根发带捆住。
“我是京兆府廨的仵作,受命来此勘验。”
闾氏一听是京兆府的人,声音放低了些,哭诉道:
“我妹子是洗澡的时候淹死的,又不是被谁害死的,你们为啥非要来验!她都已经死了,能不能别来打扰她,让我妹子走的安生些!你们是不是趁机要钱?我懂,年底了总要跟我们收点。”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程访,哀求道:“县尉,我们也不容易,求您放过我妹子,让她好好上路吧。”
程访怒目圆睁:“收回去!本官岂是那等为了收钱特意颠倒是非之人!”
话音未落,闾氏攥在手中的荷包被人拿走了。
程访愕然地看向温清宁。
叮!叮!叮
温清宁抛了两下荷包,听着里面清脆的碰撞声,又把里面的银钱倒出来,两块足重的银铤落在掌心。
“这么多钱?看见你很疼爱这个妹子?”
闾氏忙不迭点点头:“我十五岁嫁过来,刚嫁过来时,我家素素才十岁。我婆母去的早,公爹又忙着买卖,我家那口子又是个心大的,父子俩没一个会照顾人!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素素带大,和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没啥区别了。”
她又拿方帕擦了一下眼睛,那泪水却如决堤之水般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温清宁耐心地听她哭诉完,满脸同情。
“听你说确实是太不容易了,人没了跟挖你肉一样。”
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我们也没办法,上官交代下来的事就总要走个过场。这么着,我自己进去看一圈,然后再和你问几句话,也好回去交差。
“你也不能一直拦着,这么拦下去,我们也只能当你是做贼心虚,把你带回去问话了。”
闾氏一惊,挡在门口的身子犹豫地侧了侧:“只能你进去,我妹子到底是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温清宁点点头:“这是自然。”
她一进屋就忍不住皱起眉,看了眼敞开的屋门,若有所思。
黄素素的屋子布置的十分雅致,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圆桌,上面盖着一块绣了“鱼戏莲叶间”纹样的桌布,放着茶具的圆形漆盘正好压在同样大小、形状一致的“莲叶”上。
圆凳上也放着相同纹样的坐垫,整整齐齐的收在圆桌下面。
温清宁看向左手边,那是一张挂了床幔的暖炕,黄素素就闭目躺在暖炕上。
暖炕的内侧堆放着一团冬被,冬被旁边放着一个针线篮,里面的绣线乱成一团。
黄素素衣着整齐,头发也梳的十分妥帖,一看就是被人整理过。
温清宁的视线从黄素素口鼻处的绵密淡红色泡沫上掠过,落在她的手上。
黄素素的手呈现出抓握的样子,细长白嫩的指尖蓄着指甲。
许是因为在守孝,她虽然留着长指甲却没有染色,维持着原本的颜色,而她右手小指上的指甲却只有一半。
她瞥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闾氏,转身走向屋子另一侧。
屋子另一侧摆放了一架屏风,后面放着一个浴桶,桶中的水位距离桶边只有一只手长的距离。
温清宁把手探进去试了试水温,刺骨的寒凉让她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她又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水渍,再次回到黄素素身边,抬手隔空比划了一下。
看到她的动作,闾氏立刻上前开始赶人:“行了行了,你也看完了,一会儿我当家的就回来了。我们还要筹办妹子的丧事,你们快回去吧。”
说着又偷偷塞给温清宁一块银铤,哽咽着小声说道:“这份给你,都不容易,让我妹子好好走吧,别折腾她了。”
温清宁低头看了银铤一眼,又抬眸看向闾氏,叹了口气:“快过年了……”
“是是是,快过年了,家里就剩这些,再多真拿不出来了。”闾氏以为她还想要钱。
“快过年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活着过完这个年呢?”温清宁脸上的亲切消失不见,冷着声音说道:“程县尉,黄素素是并非溺水而亡,而是他杀。其嫂有重大嫌疑,可以带去审讯了。”
闾氏呆呆地望着她,忽然大声喊起来:“你这人怎么随口污蔑人呢!我都给你钱了,你不能为了功劳就胡说八道!”
她撞开温清宁,风一样的冲到院门口,也不嫌冷啪叽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大喊:
“没天理嘞!我家素素明明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淹死了,这帮子人非说是我害死了我家素素!老天爷啊!你可睁开眼看看吧!我们都快冤死了!老天爷啊!你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些个白吃饭、欺压百姓的狗官吧!”
程访为官不足一月,喜提“狗官”成就。
他无辜又气闷地对闾氏怒喝道:“本官何时冤枉你了!休要胡言乱语!否则定治你的罪!”
闾氏停下来,仰起头看向程访,过了好一会儿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朝程访撞去,口中大喊着:“我不活了!左右都是死,我干脆带着你这个狗官一道儿!也算是为民除害!”
程访下意识用手去推闾氏,一面让差役去把她绑起来。
只听一声大叫,闾氏再次高呼:“狗官当街调戏民妇啦!我不活了!”
顿时吓得程访不敢再伸手,狼狈地躲着反倒扑上来的闾氏。
门口看热闹的人越聚集越多,听了闾氏的话,开始对着程访指指点点。
温清宁看了眼情况,对石坦招招手:“进来看看现场,先不要上手。”
石坦指指外头:“咱们不管吗?”
“不着急,程县尉以后会碰到各式各样的人,先让他习惯一下。”温清宁说道,“待你看完现场,我们就出去。”
石坦点点头。
一进屋,就学着温清宁的样子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圆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求助道:“老师,这桌子有什么不同吗?”
温清宁回道:“你看到桌子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石坦沉吟着说道:“整洁……屋主是个讲究人,漆盘和绣花上的莲叶一般大小……四张圆凳都紧紧贴着桌腿放。”
温清宁道:“记住这个感觉,继续。”
石坦抿着嘴唇走到暖炕边直接去看尸体,一边看一边说道:“死者面部青紫、口鼻处有淡红色的绵密泡沫,抓握的手型……这些都是溺死的表现。”说完,看向身边的女子。
温清宁淡淡道:“对,也不对,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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