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津门法租界洋房的百叶窗,在空气中投下道道光痕,浮尘在光柱中懒洋洋地翻滚。
城中最大的“广和楼”茶馆内,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啪”地一响,满堂喝彩;
跑堂的伙计,长长的吆喝声拖得百转千回;
邻桌的商人们,压低了声音,谈论着黄金和时局。
这是一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鲜活而嘈杂的世界。
然而,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却坐着两个与这片喧嚣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个,是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学生装,皮肤白皙,眉眼干净,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正用一把小银勺,百无聊赖地搅动着面前玻璃杯里的柠檬水,看着冰块在其中沉浮碰撞。
他,是蜃童。
另一个,则是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山东大汉。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褂,裸露出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正抓着一把炒花生,一颗一颗地扔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与周围环境的“雅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白泽。
“镜的情报,还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蜃童停下了搅动勺子的手,看着窗外街道上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抱怨。
“一个地址,一张模糊的侧脸画像,还有一句‘实力极强,谨慎行事’的废话。
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更有趣的发现呢。”
白泽将花生壳随手扔在桌上,端起大碗茶,“咕咚”灌了一大口,瓮声瓮气地说道:
“‘实力极强’,这可不是废话。空蝉那家伙,怎么死的,你忘了?”
蜃童闻言,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那双纯净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看好戏般的兴奋。
“当然没忘。那个叫‘玄’的家伙,竟然能和空蝉交手不落下风。啧啧,想想都觉得……精彩。”
他口中说着“精彩”,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对同伴之死的惋惜,反而像是在回味一出有趣的戏剧。
“所以,主才会派我们两个一起来。”
白泽将茶碗重重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那双看似憨厚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直视着蜃童,
“她知道,单凭我们任何一个,对上这个‘玄’,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必胜?为什么要追求‘必胜’呢?”
蜃童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白泽,反问道:
“白泽,你还是这么无趣。
战斗的乐趣,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啊。
就像猫抓老鼠,一爪子就拍死,那多没意思?
看着老鼠拼命挣扎,以为自己找到了生路,却又一次次掉进新的陷阱,最后在绝望中被玩弄致死……那才是最顶级的享受,不是吗?”
他的声音干净清澈,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白泽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他不喜欢蜃童这套理论,在他看来,任务就是任务,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完成,然后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蜃童似乎也知道白泽的想法,他话锋一转,又抱怨起来:
“说起来,真不想跟梦魇那个疯女人扯上关系。
主的计划提前,她现在肯定乐疯了。
一想到她看着主那副恨不得把自己融进去的恶心样子,我就吃不下饭。”
“那是她的事。”
白泽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参与到对其他分身的评价中去。
“好吧好吧,说回我们的‘猎物’。”
蜃童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镜的情报虽然无聊,但总算给了我们一个范围。这个叫‘玄’的家伙,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毫无力量的普通女孩。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白泽沉默不语,他知道,蜃童这不是在问他,而是在享受自己拆解谜题的乐趣。
果然,蜃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一个强到能和空蝉不分伯仲的神秘强者,身边却带着一个凡人‘拖油瓶’。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女孩,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而任何‘特别’的存在,都可以被转化成……‘弱点’。”
他伸出手指,在沾了水汽的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个圈,仿佛已经将玄圈禁在了自己的掌心。
“你的意思是,拿那个女孩做文章?”
白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法子,太绕。而且,容易激怒他。一个被激怒的、不知深浅的强者,会很麻烦。”
“麻烦?不不不,那才叫有趣啊!”
蜃呈的眼睛亮得惊人,
“白泽,你的脑子里,除了‘一拳打爆’之外,就不能有点别的想法吗?
力量,是最愚蠢的手段。
只有玩弄人心,才是最高级的艺术。”
“我只知道,再精妙的艺术,也挡不住能砸碎一切的拳头。”白泽冷冷地回敬道。
“所以,我们才是搭档啊。”蜃童笑得更开心了,“我来负责布置舞台,引诱猎物。而你,我最可靠的白泽,就负责在他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挥出那记……砸碎一切的拳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他们都清楚,对方的行事风格与自己截然相反。
他们也更清楚,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
那个叫“玄”的男人,是主亲口承认的“变数”。
沉默了片刻,白泽最终还是妥协了。
“按你说的办。”他沉声说道,“但是,如果你的‘艺术’玩脱了,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收场。”
“一言为定。”蜃童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学生装,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种天真无邪的模样。
“走吧,该去跟我们的新朋友,打个招呼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茶馆门口走去。
“客官,慢走!一共是一块二毛钱!”
茶馆老板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递上了账单。
蜃童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老板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孩童般的笑容。
“老板,”他轻声说道,“我们,不是已经付过钱了吗?”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茶馆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呆滞,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机械地、反复地念叨着:“是……是……付过了……付过了……”
蜃童满意地笑了笑,和白泽一起,走出了茶馆,消失在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只留下那个失了魂的老板,和一屋子依旧喧嚣的、对此毫无察觉的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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