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火裹着熔金色的光焰吞噬命泉的刹那,秦千风耳中嗡鸣如雷。
他跪在满地银白碎片里,掌心还残留着灼烧熔炉时的刺痛——那痛意顺着经脉爬进心脏,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提醒他:这不是一场幻觉。
\"阿风!\"林婉儿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医女的指尖沾着药草汁液特有的苦香,此刻却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她另一只手攥着半块命引玉牌,青玉表面浮起细密的裂纹,\"那些意识碎片......在往我身体里钻!\"
秦千风抬头,正看见无数淡金色的光点从崩解的镜影体内涌出。
有的闪着琥珀色光晕,是沈云歌的命魂特征;有的泛着墨色微光,分明带着洛青岚的天机阁印记。
最前端那簇裹着干薄荷香气的光点,正轻轻撞在林婉儿腕间的药囊上——那是她十二岁时在高尔村晒药草,被父亲秦康笑着别在发间的干薄荷,二十年来从未离身。
\"它们在找归处。\"洛青岚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天机阁传人身形微晃,却仍稳稳扶着断裂的熔炉残片。
她素白袖口沾着银灰碎屑,指尖正抵在残片某处凹痕上,\"复制体的意识并非完全虚假......看这里。\"
秦千风顺着她指尖望去。
残片表面的命运铭文间,竟渗着极细的淡红纹路——像血管,又像被强行嵌入的丝线。
\"每道复制体都偷了原主一缕生魂。\"洛青岚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她心绪波动的征兆,\"命运议会不是要制造傀儡,是在培养......筛选器。
他们让复制体经历与原主相同的命运轨迹,再挑出最'完美'的那个,把原主替换掉。\"她突然低笑一声,发间银簪轻颤,\"原来连命运都怕失控。
它不敢赌原主会偏离既定轨道,所以要备个'备份'。\"
\"那这些碎片......\"林婉儿望着涌入自己掌心的光点,眼尾泛起薄红。
有簇带着槐花香的光点钻进她眉心,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春天,高尔村的老槐树落了她满衣襟的白花,小千风蹲在台阶下帮她捡花瓣,指尖沾着泥巴说\"婉儿姐姐的药草比花还香\"。
\"它们在寻找自由。\"柳寒音不知何时站到了命泉废墟前。
初代命疗王之女怀抱半块晶核,那是从熔炉核心取出的命源晶核,此刻正散发着暖玉般的光泽。
她抬手将晶核按入泉眼,碎石飞溅中,晶核突然绽放出乳白光芒,\"被复制的意识困在命运循环里太久,它们需要有人引它们离开既定轨迹。\"
话音未落,新生之城的街道传来惊呼。
秦千风转头望去,几个原本呆立的百姓突然捂住心口——卖糖人的老汉眼角挂泪,他想起被命运抹去的小孙子;绣坊的姑娘颤抖着抚过胸前的银锁,那是她亡母留下的遗物。
他们的表情从木然逐渐鲜活,像被重新注入了灵魂。
\"好个引魂归位。\"沈云歌的清啸穿透轰鸣。
剑宗少女手持霜锋剑,剑气如银河倾泻,正将最后几个试图反扑的复制体斩成星屑。
她发梢沾着血珠,却笑得比剑刃还亮,\"若命运当我们是实验品,那便用这剑告诉它——\"她旋身劈出一道新月形剑气,\"我沈云歌的命,只由自己定!\"
秦千风望着她翻飞的衣袂,突然注意到街角阴影里的动静。
韩知远立在裂开的虚空缝隙前,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暗纹玉佩——那是命运议会核心成员的标志。
\"要走?\"秦千风站起身,靴底碾碎一片银白碎片。
他没带武器,甚至没运起半点灵力,只是平静地望着对方,\"你策划了十年的命运复制计划,就这么放弃?\"
韩知远的手指在虚空裂缝边缘顿住。
这个总挂着温和笑意的守卫长此刻眼眶泛红,像是被什么情绪灼痛了,\"你以为我想困在这循环里?\"他突然低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我见过太多次了......每次复制体取代原主,世界都会更'完美'一点。
可直到看见那个镜影秦千风的眼泪......\"他望着满地碎片,喉结滚动,\"原来连被复制的,都在渴望真实。\"
风卷着碎光掠过两人之间。
韩知远最后看了眼逐渐苏醒的街道,抬手按碎腰间玉佩。
暗纹化作黑雾消散时,他冲秦千风点点头:\"或许你们是对的。\"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被虚空吞噬。
林婉儿轻轻扯了扯秦千风衣袖:\"阿风,你看。\"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原本被命运之火烧得焦黑的命泉废墟中,竟升起一道幽蓝光柱。
光柱中心悬浮着块古老石碑,表面爬满被岁月侵蚀的纹路,最中央一行字却清晰如新:\"命运重启已完成,新秩序即将降临。\"
\"这是......\"洛青岚的指尖抵在眉心,天机阁的命谱在识海翻涌,却怎么也推算不出这行字的由来。
柳寒音望着光柱,晶核在她掌心发烫。
她突然抬头看向天空——那里的灰云不知何时散去,露出星子稀疏的夜幕。
可在更深处,似乎仍有什么在注视着这一切。
秦千风伸手触碰光柱。
指尖刚触及蓝光,石碑突然缓缓旋转。
他分明看见,在\"新秩序即将降临\"的铭文下方,有一行更淡的字迹正在浮现......
\"阿风!\"林婉儿突然拽住他手腕往后拉。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光柱中迸发。
等众人再睁眼时,石碑已重新静止,刚才那行淡字却像从未出现过般消失不见。
只有秦千风知道,他在强光闪过的刹那,看清了那行字的开头:\"新命将......\"
新生之城的晨钟突然敲响。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仍未完全苏醒的街道上。
林婉儿的药囊被风吹得轻晃,干薄荷的香气混着远处飘来的热粥味,在空气中漾开。
秦千风望着逐渐平静的命泉,手不自觉抚上胸口。
那里还残留着镜影消散前触碰的温度——那温度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倒像在说:\"替我看看,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
远处传来沈云歌的笑声,她正把剑收入剑鞘,拍着绣坊姑娘的肩说着什么。
洛青岚蹲在熔炉残片前,用帕子仔细包起那片带淡红纹路的碎片。
柳寒音则走向刚苏醒的卖糖人老汉,轻声询问他孙子的名字。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又或者,只是错觉。
秦千风望着天空,那里的星子正在淡去。
他知道,所谓的\"命运重启\"绝不会是终点。
但至少此刻,新生之城的百姓正揉着眼睛,互相询问着\"我刚才怎么了\",而他们的眼里,有了他从未见过的、鲜活的光。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沾着银白碎片的碎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或许,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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