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城，北方军总司令部。
这里的气氛，比前线更加凝重，是一种足以将人脊梁压弯的沉重。
电报机的哒哒声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如同催命的符咒。
参谋们面色严峻，脚步匆匆，穿梭于作战室与通讯处之间，带来的几乎全是坏消息。
“报告！辽阳急电！日军第二师团主力在重炮掩护下突破我城外第一道防线，守军第109团伤亡过半，团长殉国！”
“报告！营口方向发现日军舰艇炮击，海岸防御工事损毁严重！”
“报告！独立旅旅部遭日军飞机轰炸，通讯中断！”
……
一份份战报如同冰冷的雪花，堆叠在张双喜面前宽大的橡木办公桌上。
他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背影挺拔如松，但紧握在背后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地图上，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正从多个方向，凶狠地刺入代表北方军控制的红色区域。
奉城，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岌岌可危。
“司令！”
参谋长周伟拿着刚刚译出的电文，声音中带着苦涩。
“南满铁路沿线，多处据点失守。日军推进速度太快，我们的部队……损失很大。很多地方，士兵们是用命在填，才勉强迟滞了敌人的脚步。”
张双喜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地图上代表奉城军械厂的那个点。
那里，是他起家的根基，也是目前抵抗最为激烈的战场之一。
“告诉王旅长！”
张双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声。
“军械厂，必须再守二十四小时！哪怕打到最后一人，也要把鬼子钉死在那里！为后方调整部署争取时间！”
“是！”
周伟应道，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司令，弟兄们打得很苦，武器弹药消耗巨大，尤其是反坦克武器和防空……华南承诺的援助……”
张双喜猛地转过身，那双平日里深邃沉稳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锐利的目光让周伟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等！除了等，我们还能做什么？”
张双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灼。
“现在我们北方的海域肯定是被扶桑封锁的！告诉前线每一个弟兄，他们不是在为别人打仗，是在为我们脚下的土地，为他们身后的爹娘老婆孩子打仗！没有援兵，没有弹药，就用牙咬，用手掐！北方军，可以战死，绝不能吓死！”
作战室内一片寂静，所有参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挺直了胸膛。
司令的怒火，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个人心上，却也点燃了那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斗志。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参谋几乎是冲进了作战室，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司令！华南急电！他们的空军……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机在辽南上空和鬼子干起来了！还炸了鞍山和辽阳的鬼子集结地！”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强光，瞬间撕裂了浓重的阴霾。
张双喜一把夺过电文，飞快地扫视着上面的字句。
“华南空军疾风-II型战斗机与日机在空中交火，击落击伤数架……成功掩护猎鹰-IA轰炸机突进后轰炸日军后方……”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为那有限的战果，而是为这背后的意义——他们不是孤军！
华南，真的动手了！那翱翔在祖国蓝天，带着那张扬着五爪的黑龙白旗底旗帜，向不可一世的日军发起了挑战！
“好！好！好！”
张双喜接连说三个好字，胸膛也因兴奋而剧烈起伏着。
“给老子把消息传下去！告诉前线的每一个弟兄，南边的兄弟来帮场子了！天上的，是我们的飞机！”
这个消息，比任何动员令都更具威力。很快，前线各部都收到了这振奋人心的消息。
苦战中的士兵们，抬头望向那曾经只有日军飞机耀武扬威的天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紧接着，关于华南援助武器通过秘密渠道运抵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虽然数量有限，但那些崭新的37毫米、47毫米反坦克炮，那些锃亮的机枪和步枪，以及成箱的弹药，对于装备窳劣、苦战已久的北方军而言，无疑是久旱甘霖。
特别是当张双喜在司令部，亲手握住邓贤那封亲笔信时，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北方枭雄，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透过纸背传递来的是毫不含糊的支持和沉甸甸的信任。
“……贤侄与将士之血战，已挫敌锋芒，振奋全国！华南援军正星夜兼程……海军已前出黄海，寻机破交；空军将加大出击频次。胜利必属于我！”
“通知下去！不计代价，节节抵抗，迟滞日军推进速度！必要时，可放弃外围阵地，收缩兵力，固守核心城镇！”
张双喜将信纸小心折好，贴身收起，再次下达命令时，声音里多了一份沉稳和底气。
“给各部重申命令，利用城镇、村落、有利地形，层层阻击，消耗日军有生力量！我们要让鬼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战争的齿轮，在鲜血与钢铁的碰撞中，艰难地逆转着最初不利的齿比。
……
关东军前线指挥部，气氛则与北方军司令部截然不同。
第二师团长长谷部照信中将，穿着笔挺的黄呢军服，戴着白手套，正站在观测所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仍在冒烟的奉城轮廓。
他身材不高，但极其精悍，嘴角习惯性下撇，带着日军高级将领特有的傲慢与冷酷。
“师团长阁下！”
参谋长快步走来，递上一份战报。
“各部进展顺利，但支那军的抵抗……比预想的要顽强很多。尤其是在奉城军械厂、东大营等要点，我军遭遇了极其激烈的反击，伤亡数字……有所增加。”
长谷部放下望远镜，语气中带着不屑的冷哼声说道：“困兽之斗罢了，张雨亭的北方军本就腐朽不堪，换了个张双喜，难道就能脱胎换骨？命令部队，加强炮火准备，尤其是重炮和航空兵，要充分发挥皇军的火力优势，碾碎他们！”
“嗨依！”
参谋长顿首，又说道：“不过，根据航空兵报告，他们在辽南上空遭遇了支那新型战斗机，性能优于我军的九一式。另外，鞍山、辽阳的后方补给点也遭到了小规模轰炸。”
长谷部听后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疑惑开口。
“华南的飞机？他们竟然真的敢插手……看来，我们对华南政府的决心判断有误。命令防空部队加强警戒，航空兵设法搜寻并摧毁他们的机场。至于地面战斗……”
长谷部说着走到沙盘前，用指挥棒指着奉城方向。
“支那人想用空间换时间，用血肉之躯消耗我们。那就如他们所愿！命令各部，不要顾及伤亡，加强进攻力度！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我的军旗插上奉城的城墙！让整个支那，都在关东军的武威下颤抖！”
长谷部的策略简单而粗暴：凭借绝对的火力和兵力优势，以泰山压顶之势，强行碾碎北方军的抵抗。
他相信，在帝国皇军无坚不摧的攻势面前，任何战术和意志都是徒劳的。
然而，他低估了获得哪怕有限支援后，一支本土军队保家卫国的决心所能爆发出的能量，也低估了这片黑土地上，那些穿着破旧军装、拿着落后武器的士兵们，在绝境中焕发出的顽强。
夜色渐深，奉城周边的枪炮声并未停歇，反而在某些区域变得更加激烈。
那是北方军利用夜色发起的逆袭、骚扰，是绝望与希望交织下的最后挣扎，也是这场战争真正进入残酷消耗阶段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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