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黄埔路官邸。
夜色中的官邸比往日更加静谧,但这种静谧之下,却涌动着压抑的暗流。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蒋瑞元因近日谈判的事情所苦恼,他那瘦削的身影被拉被长,投在背后那幅巨大的全国形势图上。
图上,代表华南军的蓝色箭头如同楔子般钉在湘赣地区,格外刺眼。
他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密电——关于邓贤即将亲自前来金陵,进行“最高级别会谈”的通报。
电文措辞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对中央的尊重,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让他感到一阵阵胸闷气短。
“他到底想干什么?”
蒋瑞元心中翻腾着惊疑与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邓贤此举,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他看来,邓贤要么应该在前线施加更大军事压力,要么应该在谈判桌上进一步威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自跑到金陵来。
“示弱?不可能。这个邓贤,绝不会做无谓之事。他是想来亲自压服我?还是……另有图谋?”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轻而急促。是陈训恩和戴春风来了。
“委座。”
两人躬身行礼,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蒋瑞元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冰冷的光。
“雨农,你说说,邓贤此行,是何用意?”
蒋瑞元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戴春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委座,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和分析,邓贤此行,绝非简单的磋商。
其一,他在华南内部强力压制了反对声音,决心推动所谓联合政府,此行意在亲自敲定框架,展示其志在必得的决心。
其二,永丰谈判僵持不下,共党借势坐大,地方军阀观望,他需要亲自出面,快刀斩乱麻,打破僵局。其三……”
戴春风顿了顿,眼神变幻声音更低。
“他可能想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委座您,以及我们内部的反应,甚至……进行某种程度的威慑。”
“威慑?”
蒋瑞元闻言冷哼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
“带着他的铁甲雄师一起来威慑我吗?”
陈训恩接口道:“委座,邓贤虽未带大军,但其人亲至,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政治姿态。他若在金陵有何闪失,华南数十万虎狼之师顷刻便会北上,后果不堪设想。而他若安然无恙,并与委座您达成某种协议,无论内容如何,在外界看来,都意味着……意味着中央承认了其在调停乃至未来政局中的主导地位。”
陈训恩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蒋瑞元的心上。
可蒋瑞元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邓贤这是阳谋,逼他做出选择。
要么冒着爆发全面内战、甚至自身地位不保的风险拒绝会谈,要么就只能坐下来,在对方设定的框架内进行谈判。
“我才是国家的领袖!是先生事业的继承者!”
想到这些的蒋瑞元,一股屈辱感混合着怒火冲上心头,让他几乎要失控。
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几十年政海沉浮的经验告诉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你们觉得,该如何应对?” 蒋介石坐回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两人。
陈训恩沉吟道:“会谈必须进行,否则我们在舆论和国际观瞻上将极为被动。但底线必须守住:党国的法统地位不能动摇,军政令必须统一。在此前提下,可以……可以在联合政府的具体组织形式、人事安排上,做一些技术性的让步,以换取华南在‘处置共党’问题上的配合,至少是中立。”
他的意思很明确,尝试拉拢华南,集中力量先解决Gc党这个心腹之患。
戴春风却阴恻恻地补充道:“委座,会谈要谈,但也不能完全被动。我们可以利用地利,在会谈期间,加强对G党控制区的军事压力,制造既成事实。
同时,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确保邓贤听到一些我们想让他听到的声音,看到一些我们想让他看到的景象。
此外,对他随行人员的监控、以及对其通讯的……关注,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要进行严密监控,并设法施加心理影响。
蒋瑞元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说话。
书房里只剩下他手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
他脑海里飞速权衡着利弊。
拒绝邓贤,立刻就会与华南撕破脸,前线压力骤增,那些观望的军阀很可能倒向华南,甚至党内……都会出现不稳。
接受会谈,则意味着默认了邓贤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可能被迫做出重大让步,这对他个人的权威和国众党的统治根基,都是巨大的打击。
“邓贤……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蒋瑞元在心中暗叹。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邓贤,可以相对超脱于党内复杂的派系斗争,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和经济科技优势,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推行其意志。
终于,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回复华南方面,我……欢迎邓贤委员长来京共商国是。”
蒋瑞元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令外交部做好接待准备,规格……按最高国宾待遇。”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把场面做足,至少维持住表面的尊严。
“是!” 陈训恩和戴春风齐声应道。
“另外!”
蒋瑞元开口,眼里的目光也跟着变得锐利起来。
“敬之那边,命令他,在邓贤抵京期间,鄂豫皖、湘鄂西方向的剿匪行动,不但不能停,还要加大力度!
我要让邓贤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也要让红城那边知道,别以为有了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
“还有!”
他看向戴春风,语气森然。
“金陵城的安保,由你亲自负责。我要确保邓委员长的绝对安全!他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我都要知道!明白吗?”
“明白!卑职一定安排得滴水不漏!”
戴春风心中一凛,立刻领会了话中的深意。
安排妥当后的蒋瑞元紧绷的心总算是送了下来,随后他抬手一摆。
陈训恩和戴春风退下后,书房里再次只剩下蒋瑞元一人。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金陵古城墙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知道,一场更加凶险、关乎命运的斗争,即将在这座六朝古都上演。
而这一次,他手中的牌,似乎并不如对方那么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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