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雷横那双虎目之中，滚下了两行滚烫的热泪。他仰天发出了一声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长啸！
“少帅！！！”
“兄弟们！”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上万名早已惊得不知所措的殿前司精锐，振臂高呼！
“二十年前，奸臣当道，构陷忠良，害死老元帅，解散我拱圣营！”
“今日，他们又故技重施，伪造圣旨，想调开我们，引狼入室，卖国求荣！”
“我问你们！这口恶气，我们他娘的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杀！杀！杀！”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了起来！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怒吼！
“为元帅报仇！”
“杀尽奸贼！”
“血债血偿！！”
上万名将士被压抑了十年的仇恨与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们的眼中不再有恐惧，只有滔天的杀意与复仇的火焰！
雷横收起佩刀，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理智所取代。
“传我将令！”
“副将听令！你率七千弟兄，遵‘圣旨’行事！大张旗鼓，敲锣打鼓地给老子去‘驰援’酸枣门！务必让全京城的眼线都知道，我西水门防务已空！”
“其余三千拱圣营的弟兄！”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最坚毅、最熟悉的面孔，“随我，走一趟黄泉路！”
“今夜，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用一场瞒天过海的豪赌，来祭奠我拱圣
营死去的亡魂！！”
艮岳，敷春堂。
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殿内燃着的龙涎香，也无法驱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
赵佶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御医用最好的金疮药重新包扎了起来，缠绕的白色纱布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眼。但他心中的伤口，却在不断地、无声地淌着血。
他把自己关在了寝殿之内，不见任何人，不听任何禀报。
他像一头受伤后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一遍遍地在华丽却冰冷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李师师的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那幅被他的血溅污的《千里江山图》，就像一张巨大的、充满嘲讽的脸，悬挂在他的面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懦弱与无能。
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等来的不是蔡京和高俅的妥协，而是国破家亡，是他赵佶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万世骂名。
他必须做点什么。
“来人。”
他用一种极度沙哑的声音，对着紧闭的殿门喊道。
两名一直守在门外的内侍，立刻推门而入，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传朕的旨意。”赵佶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近乎病态的疯狂，“召太师蔡京、太尉高俅，即刻入宫觐见！”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把那幅《千里-江山图》，给朕挂到大殿的正中央！”
……
一个时辰后，敷春堂的正殿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朝堂。
蔡京和高俅一文一武，并肩站在殿下。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胜利者的得意。
在他们看来，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们，无非是服软了，认命了，要与他们商议如何平息北境的“战火”，如何将这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闹剧收场。
“陛下龙体欠安，理应好生歇息，何故急召我等前来？国事虽重，龙体为先啊。”蔡京假惺惺地躬身行礼，语气中充满了虚伪的关切。
赵佶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龙椅上，额头上那圈白色的纱布，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没有理会蔡京的问话，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
立刻，有四名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抬着一面巨大的、用明黄色绫缎覆盖着的屏风，沉重地走到了大殿的中央，正好挡在了君臣之间。
蔡京和高俅都有些不明所以，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两位爱卿为国操劳，辛苦了。”赵佶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朕前几日，偶得一乐，想与二位爱卿共同赏玩一番。”
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手。
那四名小太监猛地将覆盖在屏风上的黄绫扯下！
黄绫滑落，露出的不是什么能歌善舞的美人，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而是两幅画。
两幅并排而立，形成了最强烈、最讽刺对比的画！
左边，是那幅气势恢宏，画尽了大宋壮丽河山，却又被帝王之血点点溅污的——《千里江山图》！
右边，则是一幅更加刺眼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辽圣宗与蔡京合绘像》！
一幅，是大宋的壮丽江山，象征着赵氏皇权的至高无上。
一幅，是权臣的卖国铁证，记录着蔡京与敌国君主称兄道弟的无耻嘴脸。
这无声的对比，像两记最响亮、最屈辱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蔡京和高俅的脸上！
高俅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没想到皇帝竟然掌握了如此确凿的铁证，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近乎撕破脸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而蔡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闪过一丝更加阴狠、更加毒辣的光芒。
他知道，皇帝这是要摊牌了。
“陛下，这是何意？”蔡京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却已经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寒意。
“何意？”赵佶笑了，笑声凄厉而又悲凉，在大殿中回荡，“朕只是想问问蔡太师。”
“您在与辽圣宗耶律隆绪称兄道弟，共商国是的时候。”
“可还记得，自己是姓赵，还是姓耶律？”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这已是最严重的指控！形同谋逆！
蔡京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知道，今天若不能将皇帝这股刚刚燃起的反抗气焰彻底压服下去，他和他身后的整个家族，都将万劫不复！
“陛下，慎言！”蔡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威吓与不屑，“老臣一生忠君体国，呕心沥血！何曾有过半点不臣之心？！”
“倒是某些人，妖言惑众，构陷忠良！意图离间君臣，祸乱朝纲！”他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死死地扫向了屏风之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属于李师师的纤弱身影。
“陛下若再执迷不悟，听信谗言。”
“休怪老臣为了这大宋的江山社稷，行……雷霆手段！”
图穷匕见！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他这是在逼宫！
然而，这一次，赵佶却没有丝毫的退让。
他缓缓地，从那张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懦弱与恐惧，只有一片燃烧着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雷霆手段？”
“好啊。”
“朕今日，倒要看看。”
“是你蔡京的雷霆，硬！”
“还是我赵氏的江山，硬！”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炸雷！
“来人！”
“给朕，将这幅记录着太师‘丰功伟绩’的‘合绘像’，给朕——烧了！！”
“把蔡太师通敌卖国的罪证，给朕烧成灰！！”
“朕倒要看看，青史之上，会如何记载今日之事！”
“是朕无道，错杀忠良！”
“还是你蔡京，一手遮天，焚毁罪证，逼君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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