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乱臣，押入大牢……
哪怕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料想到了这最差的一步，也还是心底已寒。
眼见兵卒钳住辛和钰的双臂，凌初却不能制止。洪将军只是奉命行事，她总不能让这位钦差为了他们抗旨吧？
辛和钰没有反抗，甚至很庆幸敕令上没有提到凌初。他与凌初只匆匆对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大牢。
这间森森牢房中，关过被冤枉的生意人、被欺压的农户、被强占的民女、被构陷的清官。
现在，这里面尽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辛家子弟。
他们蓬头垢面、浑身脏污，不见半分清贵，终于和他们的内里一样，赤裸裸地臭不可闻。
最开始，他们叫嚣着辛家倒不了，后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狱卒，询问外面的局势，再后来，他们安静了，在不见天日的恶臭和将死的绝望中，回味过往的声色犬马。
直到辛和钰被推了进来。
如一滴水溅如热油中，辛家人将所有的怒火宣泄而出。脱下鞋子砸向他，从栅栏中间伸出手臂拉扯他，辱骂和质问充斥在这令人窒息的方寸之间，扰得狱卒皱眉呵斥：“又想挨打了是吧？！”
有洪将军的命令，辛和钰不用和别人关在一起，但他的旁边就是辛老太爷。
与那些沉不住气的废物子孙不一样，老太爷毕竟是经历过沉浮的，走到今日，知道彻底回天乏术了倒也从容。
他冷眼看着辛和钰走进牢间、靠墙坐下，然后嗬嗬大笑起来。
“辛和钰，你现在看清了吧？！你百般维护的那些蝼蚁，根本就不会领的情！你害了我们全族，也害了你自己！这就是你该有的下场！”
辛和钰抬起头。
这牢房建于地下两丈深，若无火光便会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二十多年来挂着虚伪假笑的他，由心地扬起嘴角。
“我求的从来不是感恩戴德，你们该死，我也该死，这样的下场很好，我们都认了吧。”
他的坦然无疑是对辛老太爷的嘲笑。嘲笑他的道貌岸然，嘲笑他的追名逐利。
辛老太爷那苍老的面皮抽了抽，指着辛和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如一只再也受不住重创的困兽一般嘶吼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出意外地晕厥过去。
和老太爷关在一起的儿子们急忙扶住他，一口一个爹地喊着，辛和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觉得这一幕甚是可笑。
“你们和那些被强占粮田、重役压身的百姓一样，除了仰天长叹全家哀嚎，还能做什么？哦，还是不一样的，百姓们会骂老天被辛家遮住了眼，你们想怪谁？”
没有人顾得上管他，但其实也没怎么管辛老太爷，毕竟他们已不是能呼奴唤婢的贵人，召不来神医。
大狱之内人仰马翻，外面也同样不平静。
得知辛和钰入狱，明城县主赶忙来找洪将军。
华贵的天之娇女换上素服，被毁掉的半张脸遮不住眼中的光彩。她为自己的战友不忿，连大不敬之言都敢说出口。
“我父王也参与造反了，陛下既能视我为功臣，为何不能宽宥辛大人？”
洪将军知道她急，但二者怎能相提并论？就连凌初也明白其中缘由。
“一来，县主您只是闺阁女儿，没为安王做过任何不法之事。但我夫确实为辛家做了不少错事，功不抵罪。”
“怎就不抵了？”明城不服气，“辛大人明明是形势所迫，若没他蛰伏，辛家都未必会倒！”
“是，但陛下不信。”凌初掷地有声，“就是因为我夫做得太好了，他查到的东西太多了，怎么就刚好在县主您告发安王之时也一并呈上罪证？若您是陛下，您怎么想？”
明城无言。
她会怎么想？
她会认为辛家不过是得知叛变之事瞒不住了，在揭竿的时机到来之前断尾求生。
辛和钰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傀儡，什么大义灭亲？为虎作伥罢了……
长久的静默后，明城打起精神，“我再上京一趟，亲自向陛下禀明！怪我，拿到辛大人送来的罪证时，没想到这一点，早知道就——”
“不是县主的错。”凌初也找到了出路，“我和您一起上京，我没有为辛家做过事，还是他们的苦主，我的话陛下总能信一些——”
“来不及啊！”洪将军用力捶在桌上，“之前我已上书陛下，没准此时此刻，圣令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了。哪怕你们赶去面圣，一帆风顺地让陛下收回成命，也追不上已经出发的天使。”
凌初指尖发抖，她与辛和钰一样，不是非要求一个全身而退。
若死局已定，那就携手等来世。
可明城不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还剩一个。”洪将军立刻提笔，“我再上书一封，千里加急！你们经不起奔袭颠簸，我们武夫可以，没准还能搏一搏。”
说着，他蘸下一笔浓墨行书如龙。
“我用自己的仕途为辛大人作保！陛下就算不信辛家，多少也能看在我那些军功的份上手下留情。”
“算上我！”明城急道：“陛下已经许诺，父王被削藩以后封我为郡主。这赏赐我可以不要，但不能让一个为百姓抱薪者枉死，否则天下还有谁肯舍身站出来！”
凌初谢过明城的大义，“我虽微末，也请将军记上一笔！”
洪将军一一写下，仍觉不够，“若还有其他人为辛大人求情就更好了。”
就在众人思忖还有何人选时，副将来报，有一女子求见凌初。
来者竟是阔别数月的魏霜。
“我娘家远，也是才听闻辛家被抄了，原只是想来看看境况如何，没想到听闻辛大人入狱了？”
凌初颔首，转身为洪将军与明城介绍魏霜的身份。在听洪将军说完眼下困境后，魏霜毫不犹豫道：“我也可为辛大人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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