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最中央那架最为奢华威严的龙撵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炭盆烧得暖烘烘的,角落里点着安神的龙涎香,光线透过明黄色的绡纱窗帘,柔和地照亮了内部宽敞的空间。
萧云霆端坐在软榻上,手中正拿着一份刚刚由驿卒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
就在不久前,林晚还好奇地看着那名背上插着醒目旗帜、口中不停高喊“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的驿卒,如同旋风般从队伍旁掠过,直冲龙撵而去。
那场面,比她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还要震撼,让她啧啧称奇,新鲜了好一阵子。
此刻,这份沾满风尘的密报,正静静躺在萧云霆的手中。
他目光沉静,一行行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密报是刑部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详细呈报了查处户部尚书林砚舟一案的初步情况,包括搜出的“证物”以及林砚舟当场气晕厥过去的细节。
忽然,萧云霆“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密报合拢。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龙撵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并未立刻说话,而是微微侧首,对着龙撵外沉声唤道:
“福海!”
一直如同影子般在龙撵外的首领太监福海,立刻隔着帘子躬身应道:
“老奴在。”
“去,宣天机阁指挥使陈长远,即刻来见朕!”
萧云霆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奴遵旨。”
福海应声,立刻安排小太监前去传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陈长远在那位小太监的引领下,快步来到了龙撵前。
他在一众侍卫、官员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那目光中有敬畏,有好奇,也有深深的忌惮,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躬身登上了这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龙撵。
“臣,陈长远,叩见皇上。”
陈长远进入龙撵,立刻跪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萧云霆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随即将手中那份密报随手扔给了他,语气淡然:
“陈爱卿,你也看看,帮朕参详参详,此事该如何定夺。”
陈长远连忙双手接过密报,脸上堆满了恭敬甚至略带谄媚的笑容,连声道:
“臣惶恐,能为皇上分忧,是臣莫大的荣幸!”
然而在他低头展开密报的瞬间,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和兴奋。
皇上在如此重要的行程中,单独召见他,并让他阅览刑部密报,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
天机阁,真的要重见天日了!
然而,当他仔细阅读完密报上的内容后,心中那点得意瞬间被一股凉意取代。
他脸上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但内心却已是叫苦不迭:
“糟糕!这……这林砚舟的案子,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蹊跷!证据来得太顺太巧,这分明是被人做了局!”
“皇上刚刚重启天机阁,正是需要立威却又不能太过招摇树敌的时候,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件烫手山芋?”
“这背后牵扯的水,恐怕深得很哪!”
他心思电转,迅速权衡利弊。
片刻后,他轻轻将密报合上,双手奉还,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斟酌着词语说道:
“皇上圣明!此案……依臣愚见,刑部所查,看似证据确凿,但……但这过程似乎太过顺利了些。臣以为,其中或许……或许另有隐情。”
“林尚书毕竟是朝廷重臣,此事恐怕还需详加核查,不宜……不宜过早定论!”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萧云霆的脸色。
萧云霆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用手指缓缓抚摸着拇指上那枚温润的翡翠玉扳指,淡淡道:
“爱卿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陈长远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继续说道:
“臣斗胆直言,此案查得如此干净利落,反而显得刻意,那林尚书……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萧云霆这才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朕也是这么以为的。”
“那以爱卿之见,这朝堂上下,谁最有嫌疑,要如此急不可耐地将林尚书推下水呢?”
陈长远心里一紧,这个问题简直是送命题!
他脸上立刻露出苦色,慌忙低下头:
“皇上明鉴!此事实在关系重大,未有真凭实据之前,臣……臣不敢妄加揣测,妄议朝中重臣啊!”
龙撵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云霆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长远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深邃得如同寒潭,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看到人心最深处。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陈爱卿,”
萧云霆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陈长远的心上。
“你要记住了!朕此番重启你们天机阁,不是为了养闲人,更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模棱两可、明哲保身的废话!”
“朕要的,是真相,是效率,是你们能为朕肃清这朗朗乾坤的能力!”
他顿了顿,手指在软榻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继续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
“此事,朕就交予你天机阁去办,给朕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若是办得漂亮,天机阁自然重获朕心,若是办不漂亮,或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萧云霆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陈长远:
“那么,朕既然能让你们从沉寂中起来,自然也能让你们……再次归于永恒的寂静。”
“你,可明白?”
陈长远听得浑身冷汗直冒,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臣明白!臣领旨!臣定当竭尽全力,调动天机阁所有力量,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负皇上重托!”
“嗯。”
萧云霆这才似乎满意了些,挥了挥手。
“还有一事,此案详情,暂不可告知林神女,林尚书毕竟是她的生父,朕怕此事骤然听闻,会对她打击过大,影响出海之行。”
“一切,等送她们安然出海之后再说,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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