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雪趁机踏空跃起,剑尖凝聚着寒光,直刺影奴的眉心。
可影奴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操控着另一束丝线缠住了梅映雪的剑穗,猛地用力一拽。
梅映雪重心不稳,险些从半空摔落,好在她反应极快,松开剑柄的同时,从袖中摸出短匕,反手朝着影奴的手腕刺去。
就在这时,高文州突然从侧面冲来,一剑刺向影奴的后背。
影奴顾不上梅映雪,急忙转身用丝线挡刀,可高文州这一剑用了十足的力气,砍断丝线的同时,也在他后背划开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雾气从伤口中溢出,影奴痛得闷哼一声,眼底的疯狂更甚。
“你们找死!”
影奴嘶吼着,周身的阴影突然翻涌起来,无数丝线从地面、从墙角、从灯笼的残骸里钻出来,像潮水般朝着众人涌去。
百姓们吓得缩在角落,捂住嘴不敢出声。
高文州挡开一束偷袭的丝线,额角渗出冷汗,转头对梅映雪急声道。
“这器灵疯了!根本控制不住,你会不会灵念回溯?快找找他的执念根源,只有破了执念,才能彻底消灭他!”
“我试试!你们先拖着他!”
贺云骁提着长剑上前,剑刃划出一道寒光,直逼影奴面门,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攻势防御;高文州则绕到影奴身后,时不时出刀劈砍他的丝线,两人一前一后,暂时将影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梅映雪趁机退到院子角落,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起晦涩的咒文,地面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阵纹。
从前程庭芜在时,对器灵展开灵念回溯,向来由她主导,梅映雪和梅遇青大多只在旁辅助,论起熟练度,远不及她。
阵纹刚成型时,还微微有些不稳,淡蓝色的光忽明忽暗。
影奴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嘶吼着想要冲破贺云骁与高文州的阻拦,黑色丝线如暴雨般朝着梅映雪射去。
好在贺云骁反应极快,立刻一剑斩断丝线,高文州也立即上前支援,逼得他后退了两步。
梅映雪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稳住阵纹。
经过这一路的历练,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辅助的小姑娘,再加上阿芜在时,曾将自己灵念回溯的经验细细讲给她听。
论实操熟练度,她或许不及阿芜那般行云流水,但理论根基,她早已完全掌握。
梅映雪深吸一口气,指尖的灵光愈发稳定,口中咒文节奏丝毫不乱,阵纹上的光芒也渐渐变得稳定。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印诀落下,一道淡蓝色的光柱直冲天际,朝着影奴的方向笼罩而去。
光纹像锁链般缠上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他疯狂挣扎,嘶吼着想要冲破束缚,黑色的雾气从体内不断溢出,却刚碰到光柱便被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不——!”
影奴的声音里满是恐慌,可灵念回溯的力量早已渗入,强行将他尘封的过往拽了出来。
半空中的光影渐渐凝成一间透着暖光的小工坊,木架上整齐码着各色牛皮,案头摆着刻刀、染料与细针。
一位鬓角染霜的老人正坐在灯前,专注地雕琢着手中的皮影。
他左手按住摊平的牛皮,右手捏着细刻刀,刀刃在牛皮上游走时,连发丝的弧度都刻得极尽细致。
先刻出眉眼的轮廓,再用圆口刀挖出灵动的眼窝,接着换尖刀细细雕琢衣袂的褶皱,每一笔都带着十足的耐心。
刻完轮廓,老人又取来矿物染料,指尖蘸着朱红,小心翼翼地涂在皮影的衣襟上,再换石青染出袖口的花纹,最后用金粉勾勒领口的云纹。
灯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他时不时凑近皮影端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当最后一针将皮影的四肢与躯干缝缀好,老人终于将成品举到灯前。
皮影在灯光下映出清晰的影子,眉眼鲜活,衣袂翩跹,他忍不住笑着点头:“好,好啊,总算把你做出来了。”
很快,皮影便登上了戏台。
锣鼓声起,老人在幕布后操控着提线,皮影在灯影中活了过来。
他时而扮演金榜题名的状元,被家人簇拥着笑谈;时而化作江湖侠客,与好友并肩饮酒;有时还会演一段儿女情长,与心上人执手相望,说尽缠绵情话。
戏文里的人生,圆满得没有一丝缺憾,台下的观众为他的故事喝彩,幕布后的他,仿佛也真的拥有了那些热闹与温情。
可每场戏落幕,锣鼓声歇,他便会被老人从提线上取下,仔细叠好后放进漆黑的木箱里。
木箱合上的瞬间,暖光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他躺在冰冷的牛皮堆里,方才戏文中的家人、朋友与爱人都消失不见,他只是一具没有温度的皮影,连呼吸都是奢望。
黑暗里,他能听到工坊外的风声,能想象到街上的热闹,可那些都与他无关。
他拥有过戏文中的圆满,却更清醒地知晓,那些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梦,落幕之后,只剩他独自守着满箱孤寂。
而制作他的那位老人,对皮影的痴迷早已到了偏执的地步。
为了雕琢一套新的皮影,他能在工坊里待上整月,连妻子病重都只是匆匆探望一眼。
家人的抱怨、邻里的劝说,他都当作耳旁风,只一门心思扑在那些牛皮与刻刀上。
总说等我做完这套就陪你们,可这套之后还有下一套,日子就在他的拖延里悄悄溜走。
直到家人渐渐疏远,妻子病逝,儿子搬去外地,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他与满箱皮影作伴,老人才终于尝到了孤寂的滋味。
后来他缠绵病榻,弥留之际,手里还攥着刚刻了一半的皮影,望着空荡的屋子,浑浊的眼里满是悔恨。
他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对不起,说自己这辈子只顾着皮影,却弄丢了最该珍惜的人。
可再多的忏悔,也换不回与家人相处的时光,更挽不回早已淡薄的亲情。
老人咽气的那一刻,他对情感的渴求、对圆满的遗憾,化作一缕执念,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身旁的皮影里。
岁月流转,工坊荒废,皮影在尘埃里沉睡又苏醒,那缕执念渐渐滋长,让他拥有了灵识,成了能自主行动的器灵。
影奴继承了老人的悔恨与渴望,也记住了戏文中的圆满。
他再也不想独自守着黑暗,再也不想体会被抛弃的滋味,他拼命想要找到一个人。
一个能真心实意爱着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好填补那份无边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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