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盯着房梁上垂下的冰棱在月光里晃出的碎影,听见外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猫爪踩在冻土上。
是建国——他肯定又摸黑去灶房给娘温药了。
这孩子打爹没了之后,总把自己当小家长似的,夜里起三回,鞋都不穿暖就往外跑。
她翻了个身,炕席窸窣作响,草灰味混着旧棉絮的气息钻进鼻腔。
那脚步声猛地顿住,接着是棉鞋蹭过冻土的轻响,窸窣两下,该是躲进柴垛后面了。
她闭了闭眼。
格斗笔记上的桦树皮还带着白天晒过的松脂香,指尖拂过那些刻得歪斜的口诀,像触到父亲临终前颤抖的手。
砖缝里那道被撬动的痕迹,像根刺扎在她心上——那是爹死前塞给她的半本残页,说“靠山屯的孩子不能跪着活”,如今字迹模糊,只剩断续口诀刻在桦树皮上。
原主记忆里,这孩子从前总蹲在院门口等爹打猎回来,手里攥着块烤红薯,见人就笑,牙上沾着糖稀。
现在呢?他的棉裤膝盖磨得发亮,昨天她给补补丁时,指腹摸到里面裹着层硬邦邦的碎布——是偷偷塞的护膝,怕跪搓衣板时疼。
布条粗糙,硌手,像是从旧麻袋上撕下来的。
“姐?“
清晨的霜花还糊在窗纸上,透进来的天光灰蒙蒙的。
林英刚掀开锅盖,热汽“呼”地扑出来,裹着玉米饼的焦香和野菜粥的涩味,熏得她眼角微湿。
林建国站在灶前,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结着细霜,手里攥着团皱巴巴的桦树皮——正是她藏的格斗笔记。
“谁准你碰这些?!“林英的声音像淬了冰,铁锅铲“当“地磕在锅沿上,震得灶台一抖,粥锅“咕嘟”冒了个泡。
她看见建国的手指抖了抖,桦树皮边角被攥出褶子,却梗着脖子仰起脸:“你说过,靠山屯的孩子不能跪着活!“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她心口。
那天她在晒谷场打退王二狗抢亲,把人摔进猪圈时,这孩子挤在人堆里,眼睛亮得像星星,嘴唇都咬破了。
她当时顺口说了句,却没想到被他记到骨头里。
“过来。“林英扯过条擦桌布擦手,粗布磨得指节发白,像被砂石刮过。
建国缩了缩肩,还是往前挪了半步,脚底踩着的泥板发出轻微“咯吱”声。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硬木棍,“咔“地折成两截,断裂声清脆得像冰裂。“想学,就得先熬得住。“
灶膛里的火“噼啪“爆开,火星溅上烟囱,映得她眉峰锋利如刀。
林招娣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药气苦涩,混着陈年茯苓的霉味;
小栓扒着门框探脑袋,指尖抠着木纹;
风耳妹抱着个破瓷罐跟在后面——这丫头昨晚听她说要教本事,翻了半宿山货篓子找容器,指甲缝里还卡着干苔屑。
“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来当柴烧。“林英把药材图谱拍在灶台上,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块,“围着灶台背。“她抄起铁铲翻着锅里的野菜粥,铲刃刮过锅底,发出“沙——沙——”的钝响。“招娣,风耳妹蒙眼听水沸声,数到第三声气泡响时喊我。
小栓,单手劈柴,溅一滴油星加半个时辰。
建国,给我演示昨天偷学的直拳——出拳时胯要转,胳膊别僵!“
厨房立刻乱成一锅粥。
风耳妹用布蒙着眼,鼻尖几乎贴到锅盖,耳尖泛红地数:“一......二......三!“话音未落,锅盖“噗噗”跳了两下,第三声气泡炸开,林英关火,粥刚好滚得冒小泡,蒸汽扑在脸上,烫得眼皮发颤。
小栓举着斧头,左手攥着块冻硬的山核桃当支撑,劈柴时手腕抖得像筛糠,可柴块“咔“地裂开,油星子愣是没溅出一滴,只有一缕青烟从断面升起。
建国的直拳带起风,袖口掠过空气“嗖”地一声,打到她递过去的陶盆上时,却突然收了力——怕伤着她。
“收什么劲?“林英反手扣住他手腕,往身侧一带,少年踉跄两步栽进柴堆,枯枝“哗啦”塌了一片,尘土扬起,呛得人咳嗽。
她伸手拉他起来,指腹摸到他掌心新磨的血泡,破了一处,渗出血丝黏在皮肤上,微微发烫。
她声音软了些:“野外救人性命,差一秒、偏一寸,就是生死。“
第三日的冰湖结着青灰色的冰壳,踩上去“吱呀”作响,像老屋的地板在呻吟。
林英穿着翻毛鹿皮靴,一脚踹在薄冰上,“咔嚓”一声脆响,惊得附近的雪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拍碎了静寂。“掉下去的,自己爬上来。“她抱臂站在岸边,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成霜花,冷得刺骨。
林招娣踩上冰面时,冰壳“吱呀“响了两声。
她刚要退,脚下突然一沉,整个人滑进冰窟窿。
刺骨寒意瞬间灌满棉裤,她“啊”了一声,声音被冷气掐断。“姐!“小栓喊着要冲,被林英拽住后领,粗布勒得他脖颈生疼。
招娣在冰水里扑腾两下,牙齿打颤,突然想起昨天学的绳结,从腰间摸出麻绳往岸边的老松树上一甩——绳头勾住树杈的瞬间,她拼尽全力一拉,半个身子翻上冰面,指甲在冰上划出几道白痕。
林英把她拽上岸时,棉裤腿已结了层冰甲,硬邦邦地摩擦着地面。
“反应合格。“她扯过毛巾给招娣擦脸,手指碰到她冻得发紫的耳垂,像碰着一块冰雕,“但结打得松。“
她蹲下来,用体温焐热招娣的手,哈出的热气在对方手背上凝成水珠,“再来十遍。“
夜里,陈默推门进来时,林英正借着油灯补袜子。
门缝漏进的冷风让灯火摇曳,四个孩子的棉袜后跟都磨破了洞,她纫着粗棉线,针脚密得像蚂蚁爬,每一针都勒进布里,发出细微“嗤嗤”声。
“真那么狠?“他蹲在火盆边,往里面添了块松塔,松香混着焦糊味漫开,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像猎队整装时的影子。
林英的针停在半空。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隔壁家的铁柱哥就是跟着爹打猎时,没学会冰面自救,掉进窟窿再没上来。
那年雪特别大,收尸时只捞出一只冻硬的靴子,脚趾还蜷着。“我宁他们恨我一时。“她把补好的袜子叠齐,指尖残留着粗线的毛刺感,“也不愿他们死在我眼前。“
石头娃是第五天来的。
这孩子爹是猎户,去年被狼掏了窝,跟着奶奶讨饭到靠山屯。
他攥着个布包,指节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嵌着苔藓碎末:“英姐,我、我采了止血苔和接骨藤……“
布包打开时,林英眼睛亮了。
药材晒得半干,配伍倒对,就是剂量重了三分。
她翻出石臼,亲自研磨调整,石碾转动时发出“咯 grinding”的闷响,药粉簌簌落下,带着苦辛与微腥。
末了把药包塞回石头娃手里:“从今你是'青山卫'首任药童。“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后是四枚锈迹斑斑的铁片——那是拆了爹的猎刀鞘环打磨成的,每一道刻痕都像当年他教她认星图时那样认真。
松枝图案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锉刀的齿痕。“戴上的那一刻,就不是孩子了。“
暴风预警那晚,林英熄灯吹哨时,窗外的雪已经下得密了。
此前几日,她已在冰湖训练时抬头看过云:“东南风转北,雪要压脊梁。”陈默也说过:“气压沉得厉害,怕是要封山。”而今晚的骨哨三声,是祖辈逃山崩时传下的信号,靠山屯的老人都懂。
孩子们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快:风耳妹最先从西屋窜出来,边跑边喊:“东南风转北风,雪层要动!“
林建国抄起墙角的铜锣,“哐哐”敲响,声波震落屋檐冰棱;“招娣带医包,小栓生火堆,石头娃检查止血药!“
林英站在门外的雪地里,睫毛上落满雪花,寒气钻进领口,像无数细针扎进皮肤。
她看见招娣把药包捆在腰间,动作比昨天快了五秒;
小栓划火柴时手没抖,松明子“腾“地窜起火苗,暖光映红他冻红的脸;
石头娃打开药包,止血苔整整齐齐码成小堆——和她教的分毫不差。
“进来。“她推门时,雪花灌了满怀,凉意顺着脖颈滑下。
四个孩子挤在火盆边,鼻尖都红扑扑的,呼出的白气在头顶缠绕。
林英从怀里摸出第四枚徽章,别在小栓胸前,铁片冰凉,贴着他胸口慢慢回暖:“今晚,你们及格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那声音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翻山,震得房梁上的冰棱“叮叮“掉落。
风耳妹突然趴到地上,耳朵贴着冻土:“姐……地在抖。“
接着窗纸无声裂开一道细缝——不是风吹,而是震波推来的。
林英冲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只见断龙坡的山脊线上,原本完整的雪壳正缓缓向前倾斜,如同巨兽睁开了眼。
一只冻僵的雪雀从屋檐坠下,在落地前就被无形的力量拍碎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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