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谢匡迎从濒死的状态里回过气来，但来不及感谢上苍有好生之德，便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浇了个透心凉。
“哐当！”
裴逸麟将木盆往旁边一丢，随后坐到燕彻执身边的石凳上。
“说吧，谢妧迎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谢妧迎不是他谢匡迎杀的，裴逸麟也给不了半点好脸色——一个徇私舞弊只为了陷害手足，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死了几天都没有半点反应的人渣，就算没杀人，也只是因为胆子没到那个地步罢了——
说白了，他谢匡迎也就是个阴险龌龊的小人。
三月的春天本该是温暖的，但昨日那场绵绵的雨像是倒春寒般带走了温暖的阳光。此刻阴沉的天空下，这一盆冷水打得谢匡迎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他打着颤，声音似乎都有些抖：
“真的不是我杀的……”
“乔迁时谢妧迎未与你同行，你不觉得奇怪？她销声匿迹几日，你不报官也不着急？”裴逸麟这一吻问，谢匡迎沉默了。
他解释不了，因为原因正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不堪。
谢匡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谢妧迎大概是出了事，但他的确也没打算去找她，更别说救她——面对燕彻执那些丰厚的好处，他只想一人独吞。
反正不是他杀的人，死了又与自己何干？
“我真的没有杀谢妧迎。”
“没说是你杀的。”裴逸麟有点没耐心了，“我问你为什么不报官？”
“……”
燕彻执冷笑一声：“哪有贼喊捉贼的？他那不叫‘报官’，叫自首！”他还是不信谢妧迎的死和谢匡迎无关。他转头，对着裴逸麟道，“你就不该拦我，让我手刃了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以解心头之愤懑！”
“殿下！”裴逸麟嘴上叫的恭敬，但却是朝着燕彻执丢了个警示的眼刀：别冲动啊！
今日若是冲动杀了这人，他俩还得费工夫把这尸体好好处理了。若是将来被人翻出来，还会影响新政的实施——得不偿失。
谢匡迎显然被燕彻执这句狠话再次吓到，毕竟刚才他就差点死在储君的手下。
毕竟他不知道太子殿下此刻的壮志凌云，只知道一人之下的皇太子就算杀了他，也不必付出半点代价。
“殿下饶命！裴少使饶命！”他跪在地上，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般乞求着二人，“我真的没有杀妧迎！我知道她不见了，可能出事了……可是我猪油蒙心，只想着那样一来便没有人与我平分殿下您的赏赐……我罪该万死！可妧迎的死，真的不是我所做！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怒不可遏的燕彻执一脚踹翻在地上。
看着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滚的谢匡迎，燕彻执眼中的杀意几乎夺眶而出：“你枉为人！那是你的亲妹妹！”
“徇私舞弊，如今罔顾人命，今日杀了你也算替天行道！”
“我看见沈芳菲来过！”
燕彻执扬起的手掌顿在半空中，随后更为愤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甚至胡乱攀咬他人，你果然罪不可赦！”
“我没有骗您，太子殿下，我此时说谎激怒您，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
“姑母。”
沈芳菲在侍女的陪伴下，进入了沈凌波的内室。
儿时她记忆里的姑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在纯金打造的凤位上睥睨所有人——包括她这个侄女。
她没有花容月貌，也并没有满腹经纶。
但她成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连带着整个沈家都成了大燕最尊贵的家族之一，所以似乎全家都十分敬重这个姑母。
不对，她不能称呼沈凌波为“姑母”。母亲提醒过很多次了，她要称呼她为“皇后娘娘”。但这时，沈凌波总会热络地拉起她的小手，体贴地说：
“无妨，孩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将来她嫁给了太子，还要称我一声‘母后’呢。”
从那以后，沈芳菲就知道，她将来总有一日要管这个高贵的姨母叫一声“母后”。
而且，她是接替这个女人位置的人。
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中宫皇后。
但此刻，看着病怏怏靠在床榻上毫无人气的沈凌波，沈芳菲忽然心生厌恶：
像一只姿态丑陋的病猫，徒劳地靠着华丽的服饰掩盖丑恶。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忍住心中真实的情绪，坐下来亲昵地握住沈凌波的手：
“姑母，怎么病成这样，可请太医瞧过了？”
沈凌波看着眼前小花似的姑娘，又想到兴许她能在自己死后救沈家一命，语气更加温柔了些：
“芳菲，你不必担忧姑母的身子。咳咳……”咳嗽之后，沈凌波继续说道，“你与太子的婚事将近，你可准备好了？”
沈芳菲点点头：“准备好了。”
何止准备，她甚至扫除了一切。
“你表哥他之前玩心大，抬了几个妾室入东宫，你切莫介意。第一个良媛已经被休，至于良娣……”沈凌波顿了顿，“她生下的孩子，也得唤你一声‘母妃’，将来也绝不会比你嫡出的孩子尊贵，你别把她放心上。毕竟她为太子诞下长子，算是一件功劳。”
沈芳菲心头不屑地笑了一声。
“姑母说的是，芳菲自然该这么做。”
沈凌波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本宫知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你不会的。你这样的落落大方的孩子，总是叫人放心……”
“姑母这么喜欢我，那大婚前芳菲每日都进宫陪伴您可好？”沈芳菲眉眼弯弯，却笑得瘆人。
这个一句话就规划好了她一生的女人，她当然应该好好伺候一下最后的时日——就沈凌波这个状态来说，看着就是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
“我一个人在府中郁闷，姑母病中也需要人伺候。”
沈凌波终于松口：“如此，便辛苦你了。”
沈芳菲心中忽然觉得舒展。
无趣的一生，终于在她即将嫁为人妇之前，变得有些意思——出格的，背德的，甚至没有底线的事情，能帮助沈芳菲打破枯燥又焦躁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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