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肃王府内的白幡在晚风中连绵不绝的飘荡，如同鬼影一般，令人害怕，却痛心疾首。
灵堂方向的喧闹已逐渐平息，但一种压抑的悲恸依旧笼罩着整个府邸。
密室中，谢祈恒迅速换上了一身李临备好的深灰色夜行衣，肉眼看上去，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般人很难发现。
即使被发现，也不会认出他是谁。
苏清瑶细心地替他整理身上的衣服，一切准备妥当之时，她才悠悠开口，“王爷，快速快回。”
他动作略显迟滞，苏清瑶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必须亲眼确认母亲的状况才放心。
“你们在此等候，切勿轻举妄动。”他低声吩咐，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李临重重点头，“王爷小心。”
苏清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两人目送着谢祈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黑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密室。
凭借着对王府地形的了如指掌，谢祈恒灵活的避开巡逻的护卫和零星走动的仆役，几个起落便来到了老夫人所住院落的正房屋顶。
他伏低身体，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屋瓦，屏息向下望去。
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凝重。
老夫人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谢羽兮搀扶着她，让其靠在肩膀上。
床前赫然站着三位皇子，此外还有几位身着官服、面露忧色的大臣。
“太妃娘娘节哀，保重凤体要紧啊。”一位老臣躬身安慰道。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扫过床前他们脸上或真切或假悲的面孔，她虚弱地抬了抬手，声音疲惫，“都……出去吧，我想静静。”
六皇子谢知言似乎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只是让大臣们离开，好心地转向几位大臣，低声道：“诸位大人，请先回吧，让老夫人好生休息。”
几位大臣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得听从吩咐躬身行礼，依次退了出去。
待大臣们走后，屋内只剩下三位皇子和谢羽兮。
老夫人闭了闭眼，再次开口，“你们也出去吧。”
然而，他们三位却并未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
谢承渊上前一步，语气沉痛：“老夫人，我们实在放不下你，皇叔骤然离世，府中诸事繁杂，还需您主持大局，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谢贤附和道：“是啊，老夫人，皇叔之事，我们兄弟心里一样不好受，定会奏明父皇，严查凶手，以告慰皇叔在天之灵。”
他话锋微转，似是无意地提起，“只是……皇叔这一去，他麾下北境边防、京畿卫戍的部分事务，恐生动荡，还需早做安排才是。”
谢知言在一旁默默点头，眼神里带着难过，却也插不上什么话。
老夫人听着他们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的话语，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疲惫与悲哀。
只是简单应了几句，“你们有心了，只是朝廷中的事，我早已不过问，这些全听陛下安排吧。”
说罢，老夫人再次沉默了下来，看起来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俯身于屋顶的谢祈恒，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加之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促使脚下的一片瓦砾发出了极其轻微，难以听闻的摩擦声。
这声音微乎其微，却被下方心细又对周遭环境异常敏感的老夫人捕捉到。
她浑浊的眼眸动了一下，视线极快地扫过屋顶方向，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没有声张，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三位皇子再次假意安慰了几句，见老夫人确实精神不济，且问不出什么东西，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躬身告退：“老夫人您好生歇着，我们明日再来看您。”
谢羽兮红着眼眶，将三位皇子送出门外。
屋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夫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谢羽兮返身回来，想再陪陪母妃，却被老夫人轻轻推开手：“羽兮，你也累了，回去歇会儿吧，让母妃一个人待着。”
谢羽兮看着祖母憔悴固执的脸，还想再争取，“母妃，今晚就让女儿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你是女儿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要是再有个好歹，女儿怎么活得下去啊。”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谢羽兮手背，嘱咐道：“母妃这里不用你操心，放心，我会振作起来，你，去守着你哥哥的灵堂，不管是谁，若是有人试图开棺查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谢羽兮点头，“好，女儿会一直守着哥哥，让哥哥安息。”
老夫人咬紧下唇，想解释些什么，可在看见谢羽兮满脸的泪水，将呼之欲出的话咽了回去。
“去吧，好孩子。”
无奈之下，谢羽兮唯有含着泪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确认所有人都已离开，院落内外重新恢复了寂静，屋顶上的谢祈恒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看见母妃没事，他也放心了。
这下，可以安心的执行计划中的后半部分。
谢祈恒小心翼翼地将瓦片复原，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欲要潜行离去之时，下方院落中，房门被轻轻推开。
老夫人竟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她未披外袍，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中衣，银白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她站在庭院中央，仰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浓重的夜色，精准地锁定在谢祈恒隐匿的方向。
她没有呼喊，没有点灯，只是对着那片黑暗，用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
“恒儿，是你吗？”
正准备离去的谢祈恒，身形猛地僵住，似乎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唤他。
谢祈恒一惊，连忙再次将身形隐匿在阴影中，难以置信地看向下方显得如此孤独脆弱，却又凭借着母子连心的直觉无比精准的看到他的母妃。
她……是怎么发现的？她知道了多少？
老夫人连着低声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之后，失魂落魄地垂头。
“唉，我在想什么呢？竟然期盼着祈恒会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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