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大厅的方向有人推杯换盏有人嬉笑聊天，吵吵嚷嚷分外喧闹。马上就到中午饭时，来酒肆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棠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污，又扭头看了看老姚，老姚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老姚，你去换个衣服吧！待会儿酒肆的人更多，看见我们这模样只怕要起疑。”
“好！”
老姚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可棠姬却没有跟着他过去，反而转身朝密室的方向走去。
老姚觉得有些奇怪：“老板娘，你不去换衣服吗？”
“自然要换。我去密室找一件不显眼的男装换上，再弄一身夜行衣。待会儿我要出一趟远门，这几天酒肆就劳烦你们照顾了。至于珍珠的尸体——你们先不要埋，等我回来！我会尽快回来！”
棠姬一边说着扭头又要走，老李大概猜到了棠姬的意图，一把拉住了她。
“老板娘，你是要去宜阳吗？”
“嗯。”
棠姬语气平淡，目光却相当坚定，很明显是下定决心的。
老李很清楚，棠姬决定了的事情，他不管说什么都阻拦不了。可他去过宜阳，知道那边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决不能让棠姬如此涉险。
“我去！”老李说道，“老板娘，宜阳那边的情况我比你更熟悉，我去杀了那姓张的畜生为珍珠报仇，就当做我对珍珠的补偿。”
棠姬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老李一眼。
这的确是她的意图。
老姚知道棠姬怀有身孕担心她的身体，不想她去宜阳奔波涉险，连忙附和。
“老板娘，你就让李哥去吧！宜阳那边他比你熟，李哥的身手也不错，因为之前的事情他对珍珠有愧疚，你让他做点什么，他也好心安。”
生怕棠姬不同意，老姚又想起件事，补充开口。
“还有，泾洛之渠那边的事情也得老板娘你做主！宜阳距长安六百余里，您若去了，只怕三五天都难回来。倘若近日秋汛忽至，泾洛之渠那边出了事，我们这一帮人要怎么办呢？”
听到这话，棠姬终于冷静下来，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也好！老李，宜阳那边就由你去吧！长安这边我确实另有事情要做。”
老李得令，当即去马房牵了一匹大宛马离开，棠姬同老姚都回房各自换了身干净衣服。
下午晌棠姬提前打烊，在门口挂了暂时歇业的牌子，打算抽时间好好处理一下珍珠的身后事，这几日不再开张。
棠姬买了些白布，准备在后院帮珍珠弄个灵堂。酒肆中的很多帮佣之前都与珍珠不睦，并不想为珍珠这个雍国的娼妓操持后事，但是又不敢明着忤逆棠姬的意思，也只能忍气帮忙。
折腾半日，外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中的暮鼓也开始响了起来。
以往郑子徒都是这个时间回酒肆的。
郑子徒虽然有雍王所赐的可在宵禁后穿行于街道的令牌，但他在朝中本就树敌颇多，如此明目张胆的使用特权招摇过市又容易引来弹劾。若非河道上有十分要紧的事儿，他都会在宵禁鼓响之前回来。
等到暮鼓声落郑子徒也没有回来，郑子徒派到酒肆看守的民夫换班时，给棠姬捎了个信儿。
“夫人，郑大人说近日汛期将至，河道上有水门需要加固，他今晚要在渠上同弟兄们通宵做事，大概回不来了。”
“知道了。”
棠姬故作沮丧地点点头，心中却生出了一分喜悦。
她今夜原本就想出门，但郑子徒这些日子与她同卧同起，她生怕郑子徒回来之后见不到她起疑。
她思索了很久，甚至刚刚都还在编周全的说辞，这下省事了！
天色黑透之后，棠姬取出夜行衣穿上，沿着酒肆门口的小巷悄悄出了门。
她刚走几步就看到另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影，她猛打了个激灵，刚想躲，没想到那人影却轻轻唤了她一声。
“老板娘！”
棠姬仔细看了一下那黑衣人，身影熟悉，果然是她的身边人。
“老姚，深更半夜，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哪里？”
“去奴市。”老姚掏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利刃，“老板娘，你呢？”
棠姬很清楚老姚是故意在此等她的，可是他这样说，她倒不好撵人了。
老姚和老李都通她相识多年，摸清楚了她的脾性，不用她多说什么，只看她的状态眼神就能猜到她的意图。
老李去宜阳帮她去找张老板寻仇，老姚自然知道她不会放过奴市里逼死珍珠的那几个汉子。
除了医馆里帮棠姬把脉的医师，只有老姚知道她怀孕的事儿。老姚大概是担心她受伤，所以才守在此处，想要跟她一起去奴市的。
如此也好。
老姚的功夫俊俏，杀人的时候带上老姚，也能省下许多时间。
“我也打算去奴市。”棠姬道，“正好顺路，就一起吧！”
两人在夜色中一路疾行，很快就溜到了奴市。
奴市外面的街道十分寂静，偶尔有巡夜的军士经过。棠姬和老姚躲开军士，翻墙进了奴市。
白天喧闹的奴市一到夜间便如同鬼城，月色下，空旷幽深的屋舍被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一层压着一层，其间除了斑驳的树影什么都看不到，偏偏四处总有压抑痛苦的哭声传来。
棠姬和老姚在众多屋舍中穿行，扎破一间间房子的纸窗往里看，可基本上都是奴隶们住的屋舍，偶尔看到一两间看守住的，可看清楚那些人的容貌，却也不是白天逼死珍珠的那几个。
他们白天在奴市门口见到哪几人时也没有问他们的姓名，此时就算是想问他们的下落都难。
找了半夜，棠姬有些累了，蹲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发愁。
老姚看棠姬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只能陪着她。
老姚正打算在棠姬旁边找个位置坐下，没想到刚走几步脚下踩到异物，绊他一踉跄。
“什么东西，软软的？好奇怪！”
棠姬也留意到了这边的古怪，凑过来看了看。
怪不得软软的——竟然是今日刚死的尸体盖上破布堆于此处。
深秋天气冷，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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