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暖光如融化的蜂蜜，缓缓漫过铺着象牙白桌布的长餐桌，将每个人的轮廓都晕染得柔和起来。
银质刀叉反射着细碎的光，高脚杯里的红酒晃荡着暗红的涟漪，可这精致的氛围，却掩不住众人眼底各异的情绪，像平静湖面下藏着的暗流，悄然涌动。
谢酌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餐桌，先是落在付静脸上。
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着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像被盛夏阳光晒得发烫的玻璃珠，亮得有些刺眼，连指尖都下意识地攥紧了餐巾，仿佛在等待某个确定的回应。
接着，他的视线掠过曾锦诗。
她依旧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手肘撑在桌上，指尖轻抵下巴，眼神落在虚空处，仿佛周遭的喧嚣、桌上的美食都与自己无关。
周身萦绕着一层冷意，像一片终年不化的沉静冰湖，没人能轻易靠近。
最后，谢酌的目光停在了楚南栀的侧脸上。
暖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下颌线绷得平直却不锋利，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神情平静无波，像一汪被群山环抱的深潭，无论外界如何喧闹，都搅不起半分涟漪。
那停留短得惊人，不过一两秒，快到邻座的章靖轩正低头切牛排，若不是眼角余光偶然扫过，几乎要以为是灯光流转时产生的错觉。
下一秒，谢酌已收回目光，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高脚杯冰凉的杯壁，指腹划过杯口的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般随意。
可他的吐字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掷地有声：“价值，能让我变得更好的价值。”
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还带着细微交谈声的餐厅骤然安静下来，连侍者走动的脚步都下意识放轻了。
片刻后，一阵压抑的小声哗然悄然响起。
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刀叉，金属与瓷盘碰撞出“叮”的细碎声响，又慌忙松开。
有人侧过头，与身旁的人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发出更大的声音，只敢用口型传递着“他居然这么说”的震惊。
就连餐厅角落的直播屏幕上，原本滚动不停的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像是观众们都被这直白的回答惊得忘了打字。
几秒钟后，弹幕才如潮水般重新涌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卧槽！谢酌这是把心里的算盘直接摆台面上了吧？也太敢说了！】
【虽然话听着有点扎心，可仔细想想，成年人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他之前对南姐的那些关注，也是在算‘价值’？突然有点心疼南姐……】
弹幕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有震惊，有认同，也有对楚南栀的隐隐担忧，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观众们翻涌的情绪。
可谢酌本人却毫不在意这份凝滞的气氛，甚至微微偏了偏头，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又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他继续说道：“无论是能帮我打破现有事业边界、拓展版图的资源，还是能彼此借力、互通有无的人脉；无论是能让我拓宽认知、填补知识空白的智慧，还是能在我疲惫时卸下防备、抚平烦躁的情绪价值。”
“只要能让我在这段关系里有所收获，能让我朝着更优秀的方向走一步，那就是我真正看重的。”
说到最后，他轻轻抬了抬眉，语气里添了几分理直气壮的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反问的意味：“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互惠互利，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基石，不是吗？”
这番话像一颗被用力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餐桌旁，付静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指尖在桌布上轻轻划过，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在她看来，谢酌把感情与人际交往看得太现实，甚至带着几分冷漠的功利心，仿佛每一段关系都成了需要精确计算收益的交易，少了几分人情味。
但也有人悄悄垂下眼帘，又很快抬眼看向谢酌，眼底藏着一丝认同的微光。
比如坐在角落的沈逸凡，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许静婉，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随时可能被现实击碎的心动，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价值，反而更能给人踏实的安全感。
至少不会让人在关系里陷入被动的消耗，最后落得一场空。
谢酌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却未再多说一个字。
他缓缓端起高脚杯，将杯中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几分喉间的干涩，却没能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深邃。
那抹深邃藏得极深，像被厚重云层遮住的星光，稍纵即逝，没人能捕捉到。
没人知道，就在他提到情绪价值的那一刻，脑海里曾短暂地闪过楚南栀的模样。
他想起午后在庭院的花架下，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她接过那盆修剪好的薄荷时，眼底漾开的浅浅笑意，连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温柔。
想起刚才侍者送来冰镇果汁，她伸手去接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似乎怕凉，随后抬头对侍者说了声“谢谢”，声音软得像落在湖面的羽毛，轻轻拂过人心。
那些细碎的画面像被风吹起的星光，在他心底悄悄亮了一下，暖得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可下一秒，他便迅速敛去了那份异样，将那些画面重新压回了心底最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此时，桌上的木质转盘还在缓缓转动，底座与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场真心话局伴奏，又像是在倒计时，等着揭开下一个秘密。
暖黄的灯光依旧笼罩着每个人，却照不透他们眼底深处的心思。
付静眼底的期待里多了几分犹豫，大概是在琢磨谢酌的话。
曾锦诗的淡漠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似乎在分析这场对话背后的深意。
楚南栀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可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却悄悄蜷缩了一下，泄露了她并非全然无关的心思。
这场名为真心话大转盘的游戏，哪里是在探寻什么真心？
分明是在用一个个犀利的问题做刀，一点点剥开每个人精心维持的体面。
那些藏在礼貌的微笑、淡漠的神情、慵懒的姿态之下的真实想法与隐秘心思，被这把刀轻轻划开一道口子，全都暴露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转盘的转速渐渐慢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稳稳地停在了楚南栀面前。
侍者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转盘中心的白色卡片取出，清了清嗓子，轻声念出了上面的问题：“楚老师，如果现在有一位符合您所有理想的追求者出现，您会选择接受，还是更倾向于深入了解后再做决定？”
这话一出，餐厅里瞬间又安静了几分，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谁都知道，顾清北对楚南栀的心意早已昭然若揭。
无论是录制时他总下意识地站在她身侧，还是私下里悄悄为她准备喜欢的甜点，这份心思藏都藏不住。
这个问题，几乎就是为顾清北量身定做的。
楚南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楚南栀身上：付静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想知道她会如何回应；曾锦诗微微抬了抬眼，似乎也对这个答案多了几分兴趣；连一直低着头、似乎在专注于餐盘里牛排的谢淮，都忍不住悄悄抬起头，耳朵竖了起来，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字。
顾清北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冰凉的杯身传来的触感，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他甚至还刻意调整了一下坐姿，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紧张。
但他的呼吸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目光灼灼地看向楚南栀，眼底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像等待审判的旅人，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
楚南栀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是带着温度的光，牢牢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连忽略都做不到。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吟了片刻，目光越过众人，没有看向顾清北，而是望向了餐厅外不远处跳动的篝火。
橙红色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眸里，跳动着细碎的光点，让她平静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
她的声音缓缓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秋日里掠过湖面的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相信第一眼的感觉，那种心跳加速的悸动很珍贵，但比起瞬间的心动，我更看重时间和行动的检验。”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高脚杯的杯沿，继续说道：“再完美的表象，再契合的理想型，也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棱角。或许是生活习惯的冲突，或许是价值观的差异。”
“只有经过岁月的打磨，看过对方在顺境时的清醒、在逆境时的选择，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本质。”
说到这里，她终于缓缓转头，迎上了顾清北那双充满期待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语气轻缓却清晰，“我选择……慢慢看。”
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明确接受，她用一句慢慢看，留下了一个充满悬念的答案。
但对于顾清北来说，这已经是意料之外的进步。
至少，他没有被直接排除在外，反而进入了被检验的阶段。
这就像在漫长的黑夜中行走，终于看到了前方一丝微弱的光，足以让他心中的期待悄然升温，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放松了几分。
顾清北看着她眼底的平静与从容，以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深处瞬间泛起了温柔的笑意，之前的紧张和警惕也消散了大半。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朝着楚南栀的方向，隔空轻轻致意，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像被阳光晒暖的泉水：“很有道理。”
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时间，等得起她的慢慢看，等得起时间给出的答案。
毕竟之前五年都等了，这点时间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这场充满张力与暧昧的晚宴，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渐渐落下了帷幕。
侍者们推着餐车，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餐桌，银质餐具碰撞的声音取代了之前的寂静。
篝火的光芒也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跳动的余烬，映着窗外深邃的夜色。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色。
付静皱着眉，似乎还在纠结；曾锦诗依旧淡漠，脚步匆匆；楚南栀与顾清北并肩走着，偶尔低声说句话，气氛平和；谢酌走在最后，目光落在楚南栀的背影上，眼底的深邃又浓了几分。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各自的心思，像揣着一颗未拆封的糖果，不知道里面是甜是酸。
而海岛的夜色，似乎也被这场晚宴染上了复杂的情绪，海风卷着海浪的声音轻轻传来，却没能冲淡空气中残留的微妙，只让这份暗涌，在星光下愈发耐人寻味。
晚宴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餐厅门口的暖光灯将人影拉得细长。
谢酌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高脚杯冰凉的触感，目光却牢牢锁在楚南栀和顾清北并肩离开的背影上。
那两道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和谐，楚南栀走在左侧，步伐从容，偶尔侧头听顾清北说话时，发梢轻轻晃动；顾清北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侧脸带着柔和的笑意，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轻了几分。
这和谐的画面像一根细刺，轻轻扎进谢酌心里，让他眼底的深邃愈发浓重，连带着周身的慵懒气息都淡了几分。
楚南栀的冷静、从容，还有那份无论如何都无法被轻易掌控的疏离感，非但没有让他生出半分退缩的念头，反而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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