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柏煜略去了很多内容，譬如神女扶桑弑仙之罪，譬如衔月泽大火之泪……他只说了个大概。
“所以，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和我……”
汶钏没问完，柏煜先打断了她：“你不要想太多，我这样选择，是我的事情。”
“纵然缘由和姑娘有关，但请你，不要因此事觉得……”
他说着，声音弱了下去，视线也错开了：“觉得……恶心。”
汶钏生生被气笑了，扳过柏煜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柏煜？”
柏煜低下头，并不太配合汶钏。他的长发垂在两侧，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哪怕天上人间，都认为他十恶不赦，包括汶钏，要是因为不认可他的所作所为而杀了他，他都甘之如饴。
他唯独不希望，面前的这个人，因为他的执念，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更不希望，她心里有任何的负罪感。
扶桑始终都应该是扶桑，汶钏也应该一直是汶钏，她是医者，是神女，是凡人……
若木的爱人，只能是她众多身份的其中一个，而不是她的全部。
汶钏把一口气压在了心底，放开了柏煜的脸，自己则跌坐在地上。
也罢，也罢。
柏煜和忆柯，她两个都对不住，不论站在哪一方，那都是赤裸裸的背叛。
她早就已经失去了，置喙此事的资格。
她闭上眼睛，泪水一行一行的，像开了闸的河堤，奔涌而出。
柏煜跪在她面前，双手颤抖着替她擦泪。
被汶钏质问的时候他不怕，被忆柯他们发现的时候他不怕，重伤濒死的时候他也不怕，可是现在，他怕了。
他想不明白，就一个小小的梦想，想要实现它怎么会那么难……那么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都这样说了，小心翼翼的面对着她，做好一切准备，可是她——
却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谩骂，没有愤怒，没有扭头离去也没有杀他，只是坐在这里，茫然无措的哭着。
柏煜开口，声音却在发着抖：“你……你别哭啊，别哭啊……”
“你要是觉得这不对，你杀了我都行，就，就别哭了。”
汶钏轻轻的笑了，眼里却盛满了泪，她不想看见朋友因她而命悬一线，看见人间因她而生灵涂炭，可是她同样做不到，劝说柏煜收手。
每个人都有拥抱幸福的权利，凭什么，只有她和柏煜没有？
凭什么，牺牲的偏偏是他们？
汶钏握上柏煜的手：“我也想……也想，与君，朝朝暮暮。”
就在这时，外面的篱笆门再次被推开。
身着明黄色袄子，面庞粉嫩的小姑娘踏了进来，她四处张望，抿了抿唇：“也不知道那桂秋实去哪儿了？”
“这院子，怎么一次更比一次破败了呢？”
鹿鸣听见声音，唰一下就冲到了院子里，双手成爪，想要捏住念念的脖颈。
可念念的反应同样灵敏，她从袖中抽出峨眉刺，弯腰躲避的同时划向鹿鸣的掌心，鹿鸣不设防，顿时被划了个大口子。
他跃起来，就要向念念扑过去，只是他眼睛一花，看不清念念的身形，等落地站稳时，就发现峨眉刺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汶钏倔强的抹了把泪，站起身去查看情况。柏煜坐在原位没有动，厚厚的棉絮包裹着他，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屋内有窗，正对着小院，从柏煜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正在打架的鹿鸣，以及那鹅黄色衣裳的小姑娘。
在峨眉刺的威胁下，鹿鸣一动不敢动，柏煜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一句：“你轻敌了。”
汶钏看清了来人，连忙开门，唤到：“念念！”
念念手没动，却回过头，喜道：“汶钏姐！”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汶钏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她脸上泪痕犹在，刚才胡乱擦了把就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挺狼狈。
“我，我来这边采药，这不，捡了两个伤患回来。”
念念看看鹿鸣，又看看汶钏，直觉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没有收峨眉刺，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钏姐，你是不是……”
听见她这么问，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鹿鸣握紧了手中的弓，只等她说出下半句话，他就暴起伤人。
“被绑架了？”
汶钏：“……”
鹿鸣：“……”
柏煜：“……”
柏煜才含入口的药，差点就要喷出来，想到这是汶钏熬的，又不敢喷，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被呛得咳嗽不止。
汶钏表情空白了两秒，才尴尬的笑了笑：“没有，你钏姐，有那么弱吗？”
“他们啊，被仇家追杀，你钏姐好心救人，不想被他们连累，才，才这样的。”
念念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狠狠瞪了鹿鸣一眼，才收起了峨眉刺。
汶钏把她请进屋，一边烧水煮茶一边问：“你呢？”
“怎么会忽然来到这梵音山了？”
念念叹了一声：“找人。”
“我小姑在这边，我要找她，只是今夜天色晚，念念怕黑，就想先到客栈歇息一晚。”
汶钏状似无意的问：“你那位不听话的主人呢？身体怎么样了？”
念念摇了摇头：“不太好。”
“她身上的霜，是一次比一次冷，不过咳嗽倒是少了些。”
“恰好这次遇见了钏姐，您快点再开几副药，回去熬了给主人喝。”
鹿鸣听见他们谈论的人有点像忆柯，顿时又紧张起来了。
汶钏趁念念不注意，给他使了个眼神，鹿鸣这才消停，坐立不安的杵在那里。
念念朝屋里看了看：“这就是钏姐的新病人啊？模样……还挺俏。”
和桃花源的煜郎，也就是桑桑捡回去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念念垂下目光，转着茶杯却没有喝，坐了一会儿后，她站起身，朝众人笑了笑：“汶钏姐，我这……一路奔波的，有些困，我看楼上有房，收拾收拾还能睡，这便上去了。”
汶钏点了点头，温声道：“去吧。”
“这山里面毒虫雾瘴遍布，晚上不要出门，等……”
汶钏本来想说，等明天找到你姑姑，不要逗留，快些出去。
可念念既然见到了她和柏煜，只要出去了必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忆柯，到那时候，他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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