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浅脚步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她面色一沉，眸光淡漠:“你死了，关我们何事？”断亲书还在，他抵赖不了。
“娘亲和我们兄妹几人永远不会在你的坟头哭，因为……”
明亮的阳光倾泻，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因为，你们怕脏了我轮回的路？”夏云峥牵扯出一丝笑意。
如果这是理由，那他死而无憾。
可夏浅浅望向他骷髅一样瘦弱的身躯，她没有半分恻隐之心:“不，不是的。”
“我们不愿跟你扯上关系，仅仅是因为你不值得。”
她声调很冷，很冷。
仿佛冷入骨髓。
夏云峥闻言，他刻画着沧桑和长满白色胡茬的脸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他试图挽回尊严:“浅浅，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夏浅浅看他不爽，她顺手招来一股仙风，将渣爹掀翻在地。
“总之，别来招我们！”
“如果你要死的话，那就死远点。”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替他收尸。
夏云峥年复一年经受住疼痛和疾病的折磨，他渐渐变得呆滞、麻木。
即便连人带椅重重倒在地上，他本来应该没有知觉。
但是，却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刺痛顺着他的尾椎攀爬上来，令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他哭了。
不是疼哭的。
而是……后悔哭的。
“临到生命的尽头，我以为我的床前会围满人，可回头才发现，竟然……连个伺候我的人也没有。”国公府的丫鬟和奴仆早已走光。
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一人。
“连孟氏，也嫌我……”
更别提那两双儿女。
“所以，是我咎由自取吗？”
夏云峥嘴唇干涸开裂，一开口便渗出不少血丝。
他舔了舔。
是咸的，是腥的。
唯独……不是甜的。
更让他雪上加霜的是，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乌云遮天，狂风大作。
隐隐有暴雨如注的趋势。
夏云峥蛄蛹着残缺的身躯往前爬，他想要避雨。
然而，就他这蜗牛一样的速度，他还没爬进屋里，大雨便倾盆而下。
“算了，我终究斗不过命运。”雨水混杂着泪水，从脸颊滑落，最后没入胸襟。
大夫说，他最多有十天可以活。
可备受煎熬的日子，如果不是惦念孟氏他们，他恐怕一天也过不下去。
最后，他掏空最后的积蓄，还是托人给孟氏带了信件。
两天后。
孟氏闺中密友不少，其中不乏远嫁的。
她以为是他们写的信件，可打开一看，竟是夏云峥遗言似的唠叨:“瑶娘，还记得当初初见，你美好如画，我一见钟情。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哪怕时隔经年，却从未消失过……”
“我想，我不曾忘记过你。”
“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午夜梦回，都令我情难自已。”
他用了很多的笔墨，着重表达了对过去的追忆，还有对孟氏的想念。
在信件的中间部分，他语气一转:
“可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经受不住诱惑，也是我背弃誓言，和表妹暧昧不清、缠绵悱恻。甚至，我对你动过杀心……现在想想，我挺混蛋的。”
“你们不原谅我，我愿意接受。”
信件的后半段，似乎晕染了一丝丝泪渍。
完全出于他的真情实感。
“儿女一个个成材，我深感欢喜，而这最大的功臣是你。可惜我是个废人，帮不上任何忙。”
“如今，我的报应来了。”
身体迅速溃烂，生活不能自理。
他浑浑噩噩的。
“大夫说我还能撑七八天，但我有预感，我活不过三天。”
“但凡你还有一点念旧，能不能在我闭眼之前，来我的床头看我一眼？”
夏浅浅凑过脑袋，就望见渣爹的这一句话。
【绑架！这是道德绑架。】
因为娘亲念旧，就得去看渣爹？
这不是妥妥的无理要求吗？
“娘亲，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险些埋葬了你的一生，咱别去。”夏浅浅哼哼开口。
诗琴瞥了眼:“果然，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孟氏轻轻拍了一下小女儿的手背，“我善良，不代表我没有棱角。他曾经那般磋磨我，我可不会再眼巴巴凑近他。”
“看望他？那只会污了我的眼！”
孟氏只是匆匆扫过，没有细看信件的内容。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夏浅浅点头认同。
【他太可恶了，也太惹人烦。好在，他很快就能彻底闭嘴……】
“闭嘴？谁啊？妹妹你想让谁闭嘴？”夏承渊跨过门槛，裹挟着热气走了进来。
【又臭又坏的渣爹呗。】
夏浅浅是这么想的，也就如实说出口。
信件的最后两句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自始至终，我只爱你一个。”
至于柳依依，只是过客而已。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我会好好对你。”
【呵呵。渣爹还想和娘亲有下辈子？不，我不同意！等他到了地府，我就安排他投胎成屎壳郎，让他永远和粪便相伴。】
【纵然死了，也是烂在臭水沟里。】
夏浅浅越想，越觉得可行。
屎壳郎？
咦，想想就觉得脏。
如果带着人的记忆投生，那就膈应了。
夏承渊用手扇风，仿佛要扇去钻进鼻尖的味道。
诗琴见状，低低嘟囔:“可明明，也没有刺鼻的味道啊。”她闻了，确实如此。
孟氏开口解围:“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散发出甜腻腻的浓浓气味，承渊不嗜甜，他在边境待久了，一时难以适应也正常。”
诗琴一想，认为没毛病。
孟氏拿起打火石，将信件烧了个干净。
有风吹过，灰烬飘得到处都是。
正如她和夏云峥这一段感情，早已支零破碎，不再完整。
夏云峥却还要东拼西凑，只为了求得一个圆满。
可惜，岁月如梭，她和他已然渐行渐远，彻底回不了头了。
“再来一次，我不会选你。”
她像是在回应夏云峥，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坚定。
隔了一天。
封孟氏为诰命夫人的圣旨下来了。
而另一个消息，也在此时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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