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常员外没能拦住村民修海堤，却带走了不少工匠和工具，还撂下话“要修堤就按我定的价买木料”，语气无比张狂，偏偏附近就他一家木料场，去远处买木料也有运输成本，便宜不了多少。
就这样，原本就紧张的预算被掐住了脖子。
宋言英有些丧气道：“尔忱，实在不行，咱们就把这钱出了吧。”
赵尔忱扶额，她也想把海堤快点修起来，但她不是皇帝，她不可能给沿海所有海堤注资，要想让沿海的海堤修起来，还是得找个能推行开的法子。
看着手上的账本，赵尔忱一阵头大，偶尔也想直接把钱出了，但看着白燕飞激情满满想要为百姓做实事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做这种花钱买名声的事。
就这样，赵尔忱和宋言英在屋里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出个有用的法子。
“尔忱，言英，你们来看这个。”程文垣抱着几卷的典籍从屋里跑出来，兴冲冲的叫两人来看。
程文垣把典籍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用朱笔圈住的文字：“这里写着，‘海滨多贝，煅为灰，掺夯土中，坚若砖石，且取之不竭，无需耗银’。”
赵尔忱和宋言英赶紧凑过去看，书页上还画着简易的工序图：将贝壳洗净暴晒，用柴火煅烧半日，待壳身泛白酥脆，碾碎成灰后按“土三灰一”掺入夯土，夯打时多淋海水，灰粒遇水凝结成块，比石灰更抗浪。
“文垣，这法子能行吗？”赵尔忱接过典籍，又惊又喜。
海滩上的贝壳堆得像小山，渔民们赶海时随手就能捡一筐，要是真能用，不仅能省下不少石灰钱，连运输石灰的脚力钱也能省下来。
程文垣用力点头：“书上说以前也有地方是这么修的，挡过三次大潮都没塌，咱们完全可以试一试。”
几人立刻叫来白燕飞，围着典籍核计细节。
白燕飞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起来：“原预算里，石灰三十两、脚力银二两，合计三十二两。要是用贝壳灰，只需要花柴火钱，咱们可以跟渔民借灶，柴火让大伙从家里带点，基本上是零成本。”
程文垣指着账本补充道：“省下的三十二两，除了留二两备着买些麻绳、木楔子，剩下三十两分给参与修堤的渔民，也好让他们这些日子有米下锅。”
赵尔忱越听越振奋，当即决定带众人先试做一段。
她让小果带着陈五陈六去海滩挑贝壳，专挑个头大、壳壁厚的，这种贝壳煅烧后更易成灰。
宋言英吩咐自己身边人去找渔民借灶，程文垣抱着书叮嘱道：“烧的时候别添太多柴火，慢火焖着，壳子才容易酥”。
白燕飞留在堤边和渔民说节约成本的法子。
当天下午，第一批煅烧好的贝壳灰就送来了。
赵尔忱亲自上手试拌，先在土坑里倒三筐湿土，再撒一筐贝壳灰，用木耙反复翻搅，直到土灰混合得匀匀实实，她捧起一把攥在手里，土块能成团却不粘手。
“按这个法子拌。”赵尔忱兴奋的朝渔民们喊，又让陈五打来海水，往拌好的土堆上淋了半桶，“多淋点海水，灰粒结得更牢。”
渔民们跟着学起来，有人拌土时不小心多撒了半筐贝壳灰，白燕飞赶紧过去教他：“灰多了反而不结实，得按‘三土一灰’来，就像咱们做饭放盐，少了没味，多了就咸了。”
众人听得笑起来，滩涂上的气氛渐渐活泛了起来。
等到傍晚夯土时，赵尔忱特意让人把夯锤加重了两斤，夯土层一点点往上垒，掺了贝壳灰的土块泛着浅白的光泽，用脚踩上去硬邦邦的，比纯夯土结实不少。
白燕飞趁着间隙又算了一遍账：当天捡贝壳五十筐，煅烧贝壳灰用了渔民自家柴火二十捆，零成本；拌好的贝壳灰夯土修了三丈长的堤段，比用石灰时多修了五尺；省下的三十二两里，除了预留二两买工具，剩下的分给渔民，简直无懈可击。
白燕飞把算好的账写在木板上，竖在堤边最显眼的地方，路过的人都能看见，大家围着木板越看越振奋，海堤的建造速度也快了许多。
贝壳筑堤法出来的第二日，宋言英踩着没踝的湿泥，指挥着渔民把一筐筐贝壳倒进临时搭起的石臼里，忙得不亦乐乎。
不远处，十几个渔民正抡着木夯，喊着号子往堤岸的夯土层里砸。
“宋师兄，歇会儿。”白燕飞挎着布包跑过来，布包里还揣着叠得整齐的账本，“按你们说的，用贝壳灰替代石灰，省下的银钱收工就发。”
宋言英看向堤岸那头的程文垣，他正蹲在堤边，手里拿着卷典籍，时不时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文垣，你琢磨的那法子，没问题吧？”
程文垣抬起头，语气笃定道：“放心，典籍里写着‘每十石夯土，掺三石贝壳灰，经日晒干，坚如磐石’。昨天试筑的小段，咱们不是用锤子敲过？比纯夯土硬实多了。”
正说着，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渔民慌慌张张跑过来喊道：“秀才公，不好了，东边刚筑的那段堤塌了。”
“你说什么？”赵尔忱从遮阳棚里冒出来，手里的烧饼掉在地上，快步向这边走来，宋言英等人也赶紧跟上。
几人往东边跑，远远看见原本齐腰高的堤岸塌了一大段，新筑的夯土混着贝壳灰散在滩涂上，被刚涨上来的小潮泡得稀烂。
守在堤边的渔民正急得团团转，见赵尔忱他们过来，立刻围了上来。
“秀才公，这可怎么办哪？”满脸皱纹的老渔民看着垮塌的堤岸，声音发颤道：，“这才多大点潮？连个浪头都算不上，就塌了。这要是真到了汛期，咱们这村子不就全淹了？”
“是啊，我天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这下不是白干了吗？”
“秀才公读的是圣贤书，修海堤还是不成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白燕飞赶紧掏出账本，想解释成本的事，可话到嘴边，看着眼前垮塌的堤岸，又咽了回去。
没有实打实的堤岸撑着，谁还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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