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漆黑的缝隙，像一张沉默的巨口，无声地邀请，也无声地威胁。
陷阱？还是……转机？
顾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身后的阿烬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周身的空间泛起肉眼难见的涟漪，只要顾念一个眼神，他就能发动雷霆一击。
谢知非则微微侧头，空洞的眼眸“望”着那道门缝，苍白的嘴唇抿得死紧。
他感知到的情绪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凝固成实质的绝望。
“首领……”阿烬的声音压得极低。
顾念抬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她知道，门后的人在等她选择。
进去，可能万劫不复。退走，等于放弃任务，也放弃了基地里几十条人命。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门缝里，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身形瘦弱，几乎被一身从头到脚的白色医用级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护目镜和厚重的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亮，干净，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悲悯与痛苦，仿佛承载了整个末世的罪孽。
他停在了门前三米处，与顾念四人遥遥相对。风吹过他纯白的防护服，猎猎作响，却带不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寂。
“你们不怕死吗？”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出，带着一丝沉闷的质感。
“靠近我的人，都会死。”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威胁，没有恐吓，只是一种陈述。
陈述一个他早已见证了无数次的、血淋淋的事实。
顾念还没说话，男人似乎觉得自己的警告不够分量，又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脚下的地面，原本是那种被彻底净化过的、死寂的灰白色。
可随着他的脚步落下，那片灰白色的土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沙化了。
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水分和生命力，变成了最细腻、最毫无生机的沙砾。他每走一步，脚下就多一片小小的沙漠。
当他停下时，他周围一米之内，已经形成了一个绝对的、没有任何微生物能够存活的“死亡地带”。
这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阿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江晦更是吓得直接躲到了顾念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片凭空出现的沙地，大气都不敢喘。
原来……这就是“瘟疫之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移动的天灾。那个看不见的“领域”，那个排斥一切活物的“意志”，源头就是他自身！
男人，也就是时疫，静静地站在那片自己创造的“死亡地带”中央，像一个被流放在孤岛上的囚徒。
他抬起头，隔着护目镜，目光落在顾念身上。那目光里，有最后一丝劝退的悲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被拒绝的解脱。
他似乎在说：看吧，我就是怪物，快逃吧，离我远点。
顾念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末世里，最可悲的不是被丧尸撕碎，也不是在挣扎中饿死。
而是像时疫这样，怀揣着救死扶伤的理想，却拥有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清醒地看着自己变成最不想成为的怪物，日复一日地被自己的存在本身所折磨。
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反而涌上一股强烈的、近乎于愤怒的同情。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医生要承受这样的诅咒？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时疫那双悲悯又绝望的眼睛，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器。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场面话，或是威胁，或是谈判。
然而，顾念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来请求医生的帮助，不是来审判一个罪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让身后所有人肝胆俱裂的动作。她关掉了扩-音器，将它随手扔在地上。
然后，在阿烬惊骇欲绝的“首领！”的吼声中，在谢知非痛苦的抽气声中，她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一步。就那一步。她的军靴，结结实实地，踏进了那片由时疫创造的、寸草不生的“死亡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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