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就是宣布毕业生去向的日子。
礼堂里老旧吊扇的嗡鸣声不断，窗外聒噪的蝉声乱的人心烦意乱，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上百名毕业生坐在这里，等待命运降临。
辅导员念出分配名单的声音，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叶晚晴，甘城机械厂。”
坐在角落的叶晚晴喘了口气，还好。大西北，是她中意的地方。
“薛慕白，沪市市委宣传部。”
薛慕白听到这，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老师喊道，“老师，您是不是念错了？”
辅导员再一次重新核对了一下，“没错。是沪市市委宣传部。”
“怎么可能……我明明填的是大西北……”薛慕白有些手足无措，他扭头看着叶晚晴，有些无所适从。
“婉晴，你等我问一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薛慕白有些着急，去了沪市，那就意味着一年到头都看不到叶晚晴几次了……
叶晚晴攥了攥拳，死死盯着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但还是示意他，“沪市前途更好，薛慕白”。
叶晚晴也没想到，薛慕白居然分配到了沪市。
说好的两个人一起去大西北的……
这下，一个最东边，一个最西边……
沪市是繁华梦，是前程似锦；甘城是艰苦偏远，是前途未卜。
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会选择沪市。
名单终于念完了。教室里人声鼎沸，被分配到好去处的人喜形于色，运气差的则唉声叹气。
叶晚晴像一尊石像，坐在喧闹的漩涡中心，呆呆地坐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
她看见薛慕白冲到讲台边，拦住了正要离开的辅导员。
“老师，到底怎么回事，我明明填志愿填的去大西北？”
“是这样的，去大西北的人太多了，我们抽调了一批优秀毕业生去了沪市。沪市前途更好，要服从组织的安排啊！”
辅导员拍了拍薛慕白的肩膀，“薛慕白，你很优秀，未来大有可为，一定要服从分配。”
“如果我不服从分配呢？”薛慕白绝强的抬起头。
“那就只能放弃分配，自己找工作。现在工作多难，你上大学是为了什么？薛慕白你可不能犯傻，你现在服从分配是干部身份。你自己找工作则是工人身份。干部身份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吧。”
“怎么会这样……”
薛慕白肩膀垮了下来，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叶晚晴。
叶晚晴此刻与他，四目相对。
那些曾经的誓言，此刻更像是笑话。
“我们一起去大西北看星星”
“我这辈子都注定与你相随……”
那些夏夜在梧桐树下的承诺，此刻被“甘城”和“沪市”这两个冰冷的地名砸得粉碎。
她对他极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心灰意冷。
这种感觉，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像浸入冰水，寒意一丝丝渗进骨头缝里，连心跳都变得迟缓。
叶晚晴知道的，从听到地名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和薛慕白，再无可能了。
两千公里的距离，不仅仅是地图上的线段，那是无法逾越的现实鸿沟，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她的未来是戈壁风沙，他的世界是十里洋场。
就算此刻多么伤心，多么不舍得，终会被时间和距离磨平，最终变成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印记。
本来她还打算，等薛慕白跟她去了大西北，她就答应薛慕白的心意，两个人真真正正在一起。
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薛慕白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
他心里好疼。怎么办，难道自己和叶晚晴，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不，不行，他要想办法，他要去求自己的父亲……父亲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
他上前，握住了叶晚晴的手，“婉晴你放心，我回去求我父亲。我一定去大西北找你。”
叶晚晴松开手，唇角扯出一丝无奈，“薛慕白，你没必要这样。为了我不值得。”
“不，你值得。你就是我的人间值得。”
薛慕白眼神里带着坚定，“等我。”
……
薛慕白站在薛公馆铁艺大门前，刚要摁下门铃。
管家福伯迎上来，眼眶微湿：“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它……”
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接过他手中的皮箱。
“我父亲怎么了？”薛慕白有些疑惑。
“没事……”福伯欲说还休。
薛慕白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扔下行李，跑进父亲的卧室。
“父亲。”
他看到父亲躺在病榻上整个人面色苍白。
薛怀礼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儿子，你回来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薛慕白快步上前扶住，递给他水杯，过会终于开口：“父亲，我这次回来，是想请您，帮我托关系，毕业分配问题，我想……”
还不等他说完，薛怀礼听到这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再次装作剧烈咳嗦起来打断了他。
“父亲您怎么了？”
薛怀礼从床头取出一沓沪市医院的病历。
胃癌晚期，淋巴转移，生存期三个月。
“父亲你……”薛慕白整个人呆立在那里。
“慕白，我时间不多了。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成家。”
“儿子，我希望最后的时间你能留在我身边......”
薛慕白顿时泪流满面，一开始想好的话，此刻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忠孝不能两全……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
无论怎么选，他终将会辜负……
薛怀礼立刻趁胜追击，故意虚弱的说，“对了儿子，你毕业分配到哪里了？我多希望你能分配到沪市啊。”
薛慕白只好点了点头，“是的父亲我分配到了沪市市委宣传部。”
“好，真是好……我这样，死也瞑目了……”
薛怀礼激动地抱住了他，眼里划过一丝得意。
他就知道自己儿子很孝顺，装病这一招，太明智了……
这下，他就能把儿子留在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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