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尚未大亮,尹子熙便拉着表弟云行简兴冲冲地来到了望舒家宅子里,时辰早得出乎意料。
此时,王煜与林承璋正在庭院中练习晨拳。
王煜一招一式沉稳有力,目光专注,已隐隐有了几分其父的英武气概。
林承璋则稍显绵软,动作间带着孩童的嬉闹,但好歹也跟着比划,额上见了细汗。
望舒因今日要去码头清点商队运抵的货物,也已起身,本打算等两个孩子练完功,一同用了早膳便出门。
客人的过早到来打乱了计划。
尹子熙是个闲不住的,一见院中情景,立刻来了兴致,拉着云行简就要加入“战局”。
她自己自然是没正经练过武的,但云行简身为世家子弟,虽志在文墨,家中却也请过武师教授些强身健体、兼具观赏性的“花拳绣腿”,架势倒也摆得端正。
于是,庭院中便成了三个男孩的“演武场”。
王煜见有客至,且是同龄人,便也收了独自练习的专注,与云行简你来我往地切磋起来。
云行简招式优雅,讲究分寸;
王煜则更重实效,力道掌控得极好,生怕伤着客人;
林承璋在一旁凑趣,偶尔模仿着表哥的动作,倒也玩得嘻嘻哈哈,气氛颇为融洽。
尹子熙见自己被冷落在一旁,看着男孩子们腾挪跳跃,心中那份对被约束的大家闺秀生活的叛逆,以及对自由奔跑的向往顿时涌了上来。
她不管不顾地叫嚷着也要加入,全然不顾这并非游戏,而是每日的必修功课。
她这一掺和,原本尚有章法的武课顿时乱了套。
她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攻击”王煜,又想去扯云行简的衣袖,口中还不停地指挥着“打他”“躲开”。
王煜眉头微蹙,动作明显滞涩起来,既要避免误伤子熙,又要维持基本的练习节奏,显得颇为无奈。
他努力克制着不满,但紧绷的嘴角和偶尔投向子熙的、带着些许烦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望舒在一旁看着,心下暗叹,子熙这般胡闹,怕是很难给煜哥儿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她也能理解子熙,被规矩束缚久了,难得有机会放纵一下,只是场合实在不对。
不过她原本就没想给这两个定下亲事。
最终,这场混乱的晨练以望舒出面叫停而告终。
连带着原定的早膳时间也推迟了一刻钟。
望舒索性留子熙姐弟一同用了早膳。
膳后,便是王煜与林承璋雷打不动的习字时辰。
云行简自然而然地加入,取出自带的笔墨,铺纸研墨,姿态从容,下笔稳健,一派书香门第的教养。
尹子熙对着笔墨纸砚顿感无聊,坐立不安起来。
望舒算算时间,二舅家的表妹赶来还需半个时辰,她灵机一动,想到了正在养伤的汀雁。
那也是个活泼性子,或许能陪陪子熙。
她试探着问子熙:“子熙,可想去看望一下上回为护我而受伤的小丫鬟汀雁?她如今伤势好了大半,正闷得慌呢。”
果然,子熙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连连点头。
来到汀雁养病的厢房,小丫鬟正靠在榻上做些不费力的针线,见夫人和尹家小姐来看她,又惊又喜。
子熙见汀雁与自己年龄相仿,虽身份有别,但那份属于少女的活泼烂漫却瞬间拉近了距离。
她围着汀雁问东问西,对那日挡刀的情景既觉惊险又感佩服。
没过多久,子熙便嫌望舒在一旁“碍事”,开始赶人:
“姑姑,您不是有事要忙吗?快去快去!我当这儿是自己家,不用您特意招呼。让汀雁陪着我就行啦!”
望舒见两个小姑娘确实能玩到一处,汀雁又能帮主子待客,显得格外兴奋,便也放下心来。
又叮嘱她们,稍后还有一位柳家表妹会过来,让她们三人好好相处。
秋纹如今常驻林府协助照料东平王事宜,望舒身边得用的人手顿时捉襟见肘。
她环视一圈,决定将稳妥的汀荷留下照看内院和几位小客人,自己能带的丫鬟便只剩汀雨。
目光扫过院内一个正在擦拭廊柱的小丫鬟,望舒记得她叫小溪。
这丫头是秋纹当初从其父母手中直接买来的,并非家生奴仆,也未经过牙行专门训练,原本只做些洒扫粗活。
但望舒观察过几次,觉得她眼神灵动,手脚麻利,是个可造之材。
她原名小河,进府后自己改名为小溪,倒也有几分意趣。
望舒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小溪,”她唤道,“今日你随我出门办事。”
小溪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随即又变得紧张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不必紧张,”望舒温言道,“今日出去,主要是帮着递些东西,机灵勤快些便好。”
“是,夫人,奴婢一定尽心!”小溪连忙应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她下意识地观察着汀雨的一举一动,试图模仿其沉稳的仪态。
望舒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索性点破:“汀雨,今日你便多提点着小溪些。”
听到这话,小溪果然放松了不少,看向汀雨的目光带上了感激与学习之意。
汀荷在家守着,应该不会有人误闯抚剑院子。
柳禄在城南码头租下了一处不小的仓库,商队运来的货物尽数堆放在此。
望舒抵达时,仓库内外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柳禄一早便在此坐镇,许多提前订货的商家掌柜已带着伙计前来提货。
李栓子也在码头帮忙,他如今历练得越发老成,正手持账本,与各家掌柜核对着货物种类、数量,收点银票,登记入册,忙而不乱。
他还需留意有哪些订货的商家尚未到来,好派小厮前去催促.
码头仓库租金不菲,若商家延迟提货,超出约定时间,便需按更高的“候取”价或后续批发价计算了。
商队的货品定价分明:预订价格最惠,大批发次之,小批发再次,最后才是分散到各铺零卖的价格。
望舒注意到,商队此次运来的几种北地酒水,在第一批预订商家提货后,竟已所剩无几,不禁讶异:“二舅,这酒竟如此好销?”
柳禄脸上带着奔波疲惫却满足的笑意,答道:
“如今天气尚寒,这酒酿得确实好,口感醇厚,层次也丰富。
从最烈的几种再到温和的‘春醉’、‘梅花酿’,男女老少都能找到合口味的。
若非你那边产量有限,每次都可以拉一船。”
望舒听着略感欣慰:
“我已在这边物色合适的地方,打算再开一间酒坊,这次把酿酒的小姑娘也带过来了。
我们酒庄大部分方子是她娘研制出来,梅花酿可是小姑娘自己折腾出来的,很厉害。”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二舅你那边若有可靠又愿意签死契的帮工,也可推荐几个。这方子必须守牢,契约上得写明,如有泄露,重金赔偿。”
然后她想到现代的工厂,思绪便飞得远了些:
“二舅,还是眼下规模还是太小。
待日后我根基稳了,或可考虑在每个原料产地设坊,各坊只负责一道工序,如此既能保密,也能标准化。
不过时日久了,难免被人琢磨出仿品。
终究还是要不断研制新方,更要紧的是,把咱们酒坊的招牌立起来,让客人只认咱们的牌子。”
柳禄眼中放出光来:“会有那一天的,酒坊扩大倒是不难,只是这绣坊……唉,好绣娘难寻啊,不比酿酒匠人易得。”
与酒水的抢手相比,北地带来的手工皂在YZ市场则显得不温不火。
盖因江南本地早有类似产品,竞争激烈。
反倒是北地的皮货、山参、鹿茸等山珍特产成了紧俏货。
望舒看到不少掌柜围着柳禄,七嘴八舌地要求下次多带些此类货物。
柳禄一边应付,一边抽空对望舒苦笑道:
“别看他们现在抢着要,等到了夏天,这些皮货山参若没卖完,他们是一个子儿也不肯多存,除非价格压到极低。
所以现在但凡是他们主动订货的紧俏货,一律收三成定金。
起初他们连一成都不肯给,如今尝到甜头,给得倒也爽快。
咱们商队运力有限,有些单子实在接不过来,只能拣那信誉好、出手大方的老主顾合作。”
正说着,不远处两个中年掌柜竟吵嚷起来。
原来是一位姓钱的掌柜觉得旁边孙掌柜提走的那批皮子,毛色光泽明显比自己的好上一个档次,心中不忿,拦着对方要求换货。
李栓子上前调解,言辞虽客气,但面对这两位颇有身份的掌柜,气势上终究弱了几分。
柳禄见状,大步上前,先示意伙计将两人隔开,随即朗声道:
“钱掌柜,孙掌柜,二位都是体面人,何必伤了和气?
这批皮料来源不同,成色自然有异,价格上也分了三六九等。
钱掌柜若觉得手里的货不合心意,按规矩退货便是,定金照退。
只是日后,我们东家商队的货,钱掌柜恐怕就得斟酌一二了。”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明规矩,又暗含警示。
那钱掌柜脸色变了几变,终究不敢得罪这货源稳定、货品优质的商队,悻悻地哼了一声,招呼伙计搬着自己的货走了。
待柳禄处理完这桩纠纷,望舒才上前问道:“二舅,这一路行来,此类麻烦事怕是不少吧?”
柳禄擦了擦额角的汗,叹道:
“行商走货,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得打交道。
有些货物保质期短,途经大城时就得当场发卖。
面对的人杂,事自然就多。
有时候看似吃了点小亏,但只要能把时间省下来,赶上下一个旺市,赚头反而更大。
所以我们商队基本上每个大站点都会停留两三日,一来销货,二来也结识些当地的实力商户。
尤其是一些脑子活络的货郎,他们甚至会算准我们商队抵达的时间,早早候着,或者提前派人来打招呼订货。”
他指了指仓库一角几个正在与伙计交割的、穿着朴实却眼神精明的人,继续道:
“别看这些货郎单次拿货量不如大铺子,但他们走街串巷,消息灵通,有时候胆子也大。
遇到好货,几家相熟的货郎甚至会合伙租个小仓,吃下一批货。
我们商队求的是资金快速周转和路途平安,他们求的是地域差价带来的暴利,各取所需,合作倒也愉快。”
望舒听得连连点头,深觉经商之道,学问精深。
她注意到身后的小溪听得极为专注,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便心中一动,问道:“小溪,你可识字?会算账么?”
小溪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羞愧地摇了摇头。
望舒这才想起她并未受过相关训练。
略一思索,望舒便对汀雨吩咐道:
“汀雨,从明日起,你每日拨出半个时辰,教小溪识字和算账。
一个月后,让秋纹姑姑考校她。
若能过关,便给她安排相应的差事。”
她心中已有计较,日后产业铺开,账目管理至关重要,用外人终究不便,不如自己培养心腹。
又处理了几桩事务,眼见日头渐高,望舒对柳禄道:
“二舅,这边差不多了吧?一同回去用午膳如何?
今日家里还有小客人,你正好见见。
回头你走时,顺便把你家姑娘接回去。”
柳禄也不客气,爽快应道:“好,正好有些后续安排,需与你细细商议。”
回程的马车上,车轮辘辘。
望舒与柳禄隔着小几对坐,开始切入正题。
“二舅,前日与你提过,我欲在扬州拓展些产业,但碍于身份,不便亲自出面。需得借重柳家或可靠姻亲的名义。”望舒神色认真。
柳禄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
“我斟酌了几日,初步筛选出几家。
有你二舅母娘家,本是经营绸缎的,人还算本分;还有你大舅母娘家,如今做些南北杂货,路子广,人也活络……”
他细细分析着各家的情况、人品与能力。
“光是名义借用还不够,”望舒沉吟道,“需得订立正式的契约,厘清权责利。
我的想法是,我这以本金、铺面和销售渠道入股,他们出人手和名头、日常经营,利润按约定比例分成。
契约需写得明明白白,尤其是这背后合作的保密条款与违约责任,必须清晰严厉……”
车厢内,一场关于未来商业版图的细致谋划,随着马蹄声缓缓铺陈开来。
而码头仓库的喧嚣与庭院内孩子们的玩闹声,则渐渐远去,化作这宏大布局最初的背景音。
? ?其实就是得在前面推个傀儡,对外望舒占股,对内望舒是大事作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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