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的覆灭，从他们对神鸟出手的那一刻起，便已成定局。
伏念目睹镇民如那男子一般，夜夜遭受噩梦侵蚀，直至某一夜，所有人终于在梦中彻底疯魔，丧生于自己心造的恐惧里。
一夜之间，镇子再无生机。
亡魂怨气不散，尽数被伯奇吸纳，化作伏念此前所见的那只漆黑伯奇。神鸟生前受怨念纠缠，死后又与全镇怨气交织，最终将这方土地化为一片鬼域。
……
幻象散去，伏念握紧剑鞘，神色复杂。
故事走向与她所猜大致吻合，自看见伯奇为那男子驱散噩梦起，她便隐约有了预感。
从先前镇子的幻境中，她也大致理清了故事走向，这恐怕是一个关于“弑神”的故事。
只是她未曾想到，被害者竟是一只神鸟。
幻象消逝，伏念转头望向伯奇原先站立之处，那里已不见鸟影，唯有云轻尘清冷绝尘的身影。
“云轻尘？”伏念轻声唤道。
“嗯。”对方应声抬眼。
“你也看见了吗？”
“伯奇之死。”云轻尘淡声回答。
四字道尽所见，伏念明了，两人所窥应是同一段往事。
“咦？仙尊呢？”伏念忽然察觉少了一人。
云轻尘也随之环顾，却并未寻见云岚仙尊的踪迹。
“他……难道还未从幻象中出来？”伏念猜测。
“不会。”云轻尘摇头，“幻象仅是意识沉入记忆，并非将人拉入其中。我们始终身在此地。”
伏念会意。
也就是说，旁观回忆时，人仍立于原处，他人可见。
“那仙尊去了何处？”
既然与幻象无关，云岚仙尊为何突然消失？
云轻尘黛眉微蹙，语气略带迟疑：“或许……提前离开了？”
毕竟云岚仙尊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次试炼中。
他一路跟随，大概是因此地凶险，才暗中护持。此前几次危机，他都只作旁观，唯有在她二人濒临绝境时，才出手相护。
自见到伏念将仙尊带来此地起，云轻尘便已察觉，这幻境小镇，绝非入门弟子所能应对的试炼范畴。
再想到此处位于禁地“迷心林”内，更不难推测其中藏有宗门不欲弟子触及的秘密。
比如那神出鬼没的传送阵，已足够凶险。
她看向身旁的伏念，心想这丫头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旁人误入迷心林，生死难料；她倒好，不仅安然无恙，还阴差阳错请来了仙尊护驾。
思及此，云轻尘对伏念道：“幻境已破，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迷心林中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可能再陷险境。
“那快走！”
话音未落，伏念已转身跑出一段距离。
云轻尘默然望着她的背影，再一次体会到那种熟悉的无奈。她微微摇头，举步跟上。
这一次，两人未受到任何阻碍便踏出小镇。
原先笼罩四周的结界已然消散，二人顺利离开小镇。
她们立在不远的山坡上，回望山脚下那片断壁残垣，神情皆有些复杂。
“你说……仙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伏念忽然开口。
云轻尘没有回答。
“这个镇子叫凌云镇，仙尊所居却叫凌云峰，你真觉得，这只是巧合？”
云轻尘侧目看她一眼，语气淡而沉：“伏念，有些事，不必追得太深。”
伏念耸了耸肩，转身朝前走去：“随口一问罢了。”
……
半日后，两人回到了最初将她们传至小镇的那个山洞。
云轻尘一把拉住正要纵身跃下的伏念：“你还要跳？”
“多宝和皑皑还没找到，我不跳下去怎么办？”伏念没有挣脱，只是回头无奈道。
云轻尘蹙紧眉头，神色满是不赞同：“若跳下去又落入其他幻境怎么办？这一次，可没有仙尊在身边护着你。”
伏念却道：“正因仙尊已走，我才更要跳。他既然离开，必是确定迷心林中已无危险！至少，不会再有比凌云镇的幻境更凶险的地方！”
“你就如此确信？”云轻尘仍不松手。
伏念其实并不确定，但她没有选择。
“那你说我该如何？”她声音微颤，情绪有些激动，“难道要我抛下多宝和皑皑不管吗？”
自她睁眼来到这个陌生世界起，面对的就是林许卿一行人的杀意。那时唯一给予她依靠跟温暖的，只有多宝。
多宝贪吃，却也真心待她。
无论这份亲近是源于灵兽契约，还是源于它心中那个“从前的伏念”，对如今的伏念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慰藉。
还有皑皑，那个在她眼前破壳、一出生便绕着她唤“娘亲”的小家伙。伏念怕蛇，可皑皑不同。
在伏念心里，皑皑从不是冰冷的蛇，而是她在这个世界亲手接引的生命，是割舍不掉的亲人。
是的，她早已将皑皑视为亲人。
伏念双眼泛红，云轻尘抓着伏念的手一点点松开，终究是不忍。
就在这一瞬的松懈中，伏念毫不犹豫，转身纵身跃下。
“伏念！”云轻尘立刻追了下去。
伏念听到云轻尘喊自己，但没想到云轻尘竟然又一次跟着自己跳了下来。
这地下的危险对于她来说是未知的，对于云轻尘来说又何尝不是？
伏念不懂，云轻尘为何这般在意她的生死？
按理说，她二人之间不该是二者存一的结局吗？
这般纵身一跃的险境，两人早已不是头一回经历。落地之时，皆姿态从容，不见半分狼狈。
伏念脚一沾地，便直奔水晶宫方向而去。
云轻尘亦步亦趋，并未多言，既然都已下来，此刻再说什么也是徒然。
越接近宫殿大门，伏念心跳愈急。冥冥之中似有预感，这一次推开这扇门，会得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结果。
她脚步越来越快，云轻尘几乎追赶不上。
“伏念！你……”
话音未落，伏念身影一闪，已没入殿门之内。
云轻尘心头一紧，疾步追上。
还未进殿，便听见伏念带着哭腔的激动呼喊。
“多宝！皑皑！”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你们跑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快急疯了！”
云轻尘脚步一顿，找到了？
她快步走入殿中，只见伏念半跪于地，手中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只圆滚滚、金灿灿的小鼠，手腕上还缠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
她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扬起笑容，似哭似笑，状若疯癫，却掩不住失而复得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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