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冬天最冷的那天。
记忆最开始是温暖的，有妈妈柔软的肚皮和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的温度。我们住在一个纸箱里，妈妈总是很累，但她会把我们挨个舔得干干净净。
那时我的世界很小，只有奶水的味道和妈妈殷切的声音：【孩子们要平安长大啊。】
后来，一切都变了。
有天来了很多人，他们大声说话，把我和兄弟姐妹们分开装进不同的袋子。
妈妈在叫，声音很凄厉，但我太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我记得那个人类说：【这只最白，能卖个好价钱。】
我成了宠物店玻璃柜里的商品。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类隔着玻璃指指点点，他们的声音很吵：【可爱】【想买】【会不会很麻烦】。
有个小女孩天天来看我，她眼里总是亮晶晶的：【好想带你回家】，但她妈妈拉着她：【要花钱又要照顾，真麻烦！】
后来宠物店倒闭了，我们被装进更大的箱子运走。
路上我听见工作人员嘴里抱怨：【这些没人要的，只能处理掉了。】
“处理”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被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被扔了下去。袋子口松了，我滚出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满是臭味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是垃圾场。
好冷，好饿。
我学着在垃圾里翻找能吃的的东西，有时候是发霉的面包，有时候是别人吃剩的骨头。
有个老奶奶偶尔会来喂我们，她看起来总是很难过：【造孽啊，这些孩子做错了什么。】
她给我取名叫“小白”，但没多久她就不来了。我听见别的流浪狗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冬天又来了，比出生时更冷。
我的爪子冻伤了，走路一瘸一拐。
有天下雪，我实在饿得受不了，跟着食物的香味走到一个亮晶晶的地方。后来我知道，那叫“商场”。
保安举着棍子追我，他心里的声音很凶：【该死的流浪狗，又来了！】我拼命跑，爪子踩在雪地上像针扎一样疼。
我学会了躲在汽车底下，或者钻进废弃的管道里。
我见过很多人类。
有些会匆匆走过，看都不看我一眼；有些会停下来，我以为有希望了，但他们只是好奇地看一眼，然后又走了；还有一些会很凶，用石头扔我，大声吼我“滚开”。
我开始害怕人类，他们的脚步声意味着危险。
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很坏的人。
他看起来和别的人不一样，他手里拿着香肠，对我笑。
我太饿了，警惕心被食物的香味打败，慢慢走了过去。
就在我快要碰到香肠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把我塞进一个黑乎乎的笼子里。
那段时间是黑色的。
笼子很小，转不开身，总是颠簸。偶尔有光线透进来，能看到其他笼子里也有和我一样惊恐的眼睛。
他们不给我们足够的食物和水，经常打我们，用很难听的话骂我们。
我身上总是很痛，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后来，我们被带到一个吵闹的地方，有很多人在喊价。
我害怕极了，缩在笼子最里面。突然，笼门被打开，一只大手粗鲁地把我拎出来展示。
我吓得尿了出来，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就是这泡尿救了我，那个坏人生气地把我扔到一边，嫌我“不值钱”。
我趁机挣脱，用尽全身力气往外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像要炸开，才躲进公园里。
我藏在灌木丛深处，舔着身上的伤口，又累又怕，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闻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食物的味道，是一种……
很干净，很温暖的味道。
我悄悄拨开树叶，看到了她。
她蹲在那里，穿着有很多小熊猫的衣服，头上还戴着奇怪的耳朵。
她看见我了。
我们的目光对上。
我吓得往后缩，准备随时逃跑。但她没有动，只是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她看我的眼神，和以前所有人类都不一样，里面没有嫌弃，没有厌恶，只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
她慢慢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着，恐惧和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在打架。她的气味很好闻，像阳光晒过的被子。
“没事了，小家伙。”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拖着疼痛的身体，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她。
我把湿漉漉、脏兮兮的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她没有躲开。
她把我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我听见她说：【这么冷的天，会冻死的。】
这就是我的妈妈，姜茶。
她带我去了一个叫“医院”的地方。
穿白大褂的人类很惊讶：【伤得这么重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妈妈一直抱着我，她的声音像首歌：【不怕不怕，以后有家了。】
家？我不懂，但她的怀抱好暖和。
妈妈给我取名叫“雪球”，因为我蜷起来的时候像团雪球。
她家里好漂亮，地板暖暖的，永远有干净的水和好吃的食物。
最开始我总做噩梦，梦见还在垃圾场挨饿受冻。每次我呜咽着醒来，妈妈都会立刻开灯，轻轻抚摸我的头：
【雪球不怕，妈妈在。】
她心里的声音比她的手更温柔。
后来家里又来了个高高的人类，妈妈让我叫他“爸爸”。
爸爸表面看起来很严肃，但我听见他如临大敌的嘀咕：【这么小一只，要小心照顾。】
爸爸给我买了好多玩具，但最有趣的是他总在心里和表面说不一样的话。
妈妈说“雪球又拆家”，爸爸嘴上说“该教育”，私底下却在笑：【拆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妈妈加班晚归，爸爸表面淡定，心里急得团团转：【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接？路灯够亮吗？】
我最喜欢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妈妈笑得特别开心，爸爸心里像在放烟花。
有时妈妈拍戏太久，爸爸就会抱着我看她的照片，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有次我生病了，不肯吃药。
妈妈急得眼圈红红的，爸爸表面上说“不吃就算了”，背后却在疯狂搜索：【狗狗不肯吃药怎么办？】
最后他把药磨碎混进我最爱的肉泥里，还假装是偷偷给我的：【别告诉妈妈。】
其实妈妈什么都知道，她偷偷告诉我，爸爸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
我还跟着妈妈去了很多地方。
有个叫“片场”的地方特别有趣，那里的人都喜欢妈妈。
妈妈说我救过她一次。
那天她要去一个地方，我咬住她的裤腿不让走。
后来才知道，那里有坏人等着伤害她。妈妈抱着我哭了好久，说我是她的福星。
其实她才是我的星星。
遇见妈妈之前，我的世界是黑白灰三色。饥饿是灰色的，寒冷是白色的，恐惧是黑色的。
现在我的世界充满了色彩：妈妈的笑容是粉色的，爸爸的怀抱是蓝色的，我们一起散步的草坪是绿色的。
我知道我很幸运。不是所有像我一样流浪的小狗，都能找到星星。
每次出门，我还能遇见那些还在流浪的朋友。
他们问我：“你怎么这么干净这么胖？”我说：“因为我有了家。”
妈妈似乎能听懂我的话。
她成立了流浪动物救助基金，爸爸立刻投了好多钱。现在有更多人类开始关心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小生命。
昨晚我做了个梦，又回到那个下雪的垃圾场。
但这次，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掉了下来，变成了妈妈的样子，把我抱进了怀里。
我蹭蹭她的手指，听见她心里在哼歌。
我知道，这首歌会一直唱到很久很久以后。
就像妈妈常说的——
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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