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当初血溅王府、杀穿长街、烧毁西池船舰,对他来说都是颜面尽失、不便多提之事。
然而皇帝却并不忌讳,反而点头道:“她倒是把朕的洛京闹了个天翻地覆。”
说起这事,皇帝放下茶盏,目光投向屋外风雪,回想起当晚的情景——
他与李琰持弓相对,宫灯摇曳时,她立在庭中如一枝带露白牡丹。
不仅是皮相之美……她那般冰冷无情的诡异金瞳,凡夫俗子会感觉惊悚,好色的枭雄会被激起征服欲,可他分明看到隐藏其中的痛苦隐忍。
那痛苦已非情绪,而是一种身体记忆,沉入骨髓。
他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是一个伤心人,一道琉璃碎影。
皇帝微微摇头,将心神从回忆中收回。
韩清朔仿佛对李琰很是好奇,又问道:“如今淮南战局不利,陛下却是安之若素,想必是另有乾坤?”
皇帝微微一笑,若有所指道:“这还轮不上朕来烦心。”
韩清朔心知有异,不再追问下去:“那就祝陛下万事顺利,早日一统天下。”
“朕也盼望如此!”
皇帝当仁不让的笑着应允,露出豪迈明朗的笑容,随即却话锋一转:“但朕更想要的是:在这过程中,百姓尽量少受战乱之苦,不必颠沛流离、骨肉离散。”
这一番话让韩清朔都微微愣住了。
宛如旭日般光芒四射,泽被众生……这就是刘子桓的个人魅力。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眼前之人是如何以偏将之身拢住军中大部分将领,由此开始了王图霸业。
这便是中原百姓期盼了许久的圣君……韩清朔心头微热,却另有一种酸涩:此次之后,他还得回到韩家,继续在那种效仿仰慕胡人的氛围里活着。
在中原过了这么些日子,言语、饮食和服饰都跟祖宗传下的一样,再要回去北燕,不免感觉憋闷。
好似看穿了他的心理,皇帝温言劝慰道:“你此次回去,就说朕愿意跟韩家暗中结交,今后常来常往,互通有无。”
“若是问起你窥探到的情报,也可据实说出,不必顾忌。”
皇帝点破了他一路以来的悄然行迹,韩清朔先是有些羞愧,随即更是感动。
“你我结识一场,不知何日能再见,这个便送你防身,也留作纪念吧。”
皇帝取出随身的短剑,精光湛然一看便非凡品,韩清朔吃了一惊,正要推辞,对方已经把剑柄塞到了他手里。
“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卿并肩而战。”
皇帝的话,让他心头更加火热。
韩清朔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家族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一问一答间已经暗示了他的彻底倒戈。皇帝的笑意更深,一旁的刘仁辅对他收拢人心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清朔又说了一些北燕的机密情况,刘仁辅亲自用笔做了记录。宾主尽欢以后,他这才告退。
韩清朔离开之后,皇帝皱起眉头,有些郁郁寡欢。
刘仁甫猜出了他的心思,却只能试探的问道:“陛下还在惦记着燕云十六州?”
“当年石敬瑭手中所失之地,如今竟是连赎买都不能!而朕更忧虑的不是这个,而是幽燕之地的汉儿已经两三代不跟中原往来,长此以往,只怕他们不再认同自己是华夏苗裔。”
“届时,就算将土地收回,悖反的人心要如何扭转?”
皇帝微微有些烦躁:“朕知道欲速则不达,但继续拖下去,又会出现这等难题。世上终究没有两全之法。”
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统一方针是他们之前就定下的,刘仁辅觉得自己对此也有责任,于是安慰道:
“陛下不必着急,目前,南方也就剩下唐国一家敢公然叛逆,其余吴越,漳泉等地早就对我们俯首帖耳,蜀国的叛乱也在逐渐剿灭中。”
“不出三五年,其余各国必定会收入陛下掌中。届时以全国兵力出征,小小一个梁国只是囊中之物,就连北燕也不在话下。”
皇帝微微苦笑:三五年不算很长时间,但他却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这么久……
他轻叹一声,顺着刘仁辅的话继续道:“唐国那边也是个麻烦。”
刘仁辅似笑非笑道:“陛下方才可是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朕不是有信心,是那小子立下军令状,主动请缨……若是再出了差池,朕真要以军法问罪了!”
皇帝虽然满口抱怨,但这般笑骂,却显示出非同一般的亲昵。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皇帝直接打断了他:“朕只怕他见了美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吃亏上当还甘之如饴。”
事涉皇家手足,刘仁辅也不便多说,皇帝感觉有些困了,于是就起身告辞离去。
已经三更时分,门外风雪正大,刘仁辅凝视着皇帝的背影,只觉得原本高大伟岸、无所不能的这人,此时却隐隐透着一种疲倦和虚弱。
“只希望陛下能千秋万岁,这才是天下万民的洪福……”
他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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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并不把李琰的战绩当成心急火燎之事,然而事与愿违,又过了几日,剩余的泗州泰州等地也接连失陷,淮南十四州已经有八州重新归于唐国。
此时那天命女主的谶言也开始发酵开去,不仅唐国上下欢欣鼓舞,连李琰手下的将领们看她的眼神都有所变化。
李琰很无奈:她也没长成三头六臂或者三个眼睛,为何要这么看她?有心要劝说众人,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那人既然这般替她造势,自己也不该给他拖后腿。
李琰对取得的战绩荣辱不惊,一派高深莫测的态度,为她自己引来了更多的崇敬和仰慕,却也有人对此深感不满。
路过扬州时,她的车驾竟然被人阻拦截停——
出现在眼前的是五六个道士,法衣齐整,面容冷肃,眼中却满是不善。
“贫道等人是云台观的方外之人,此次前来,是劝说宁王殿下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不要再造无谓的杀孽。”
李琰微微皱眉,嘲讽道:“诸国战乱已经打了几十年,却也没见你们个个上门劝阻!”
“宁王殿下何必明知故问?你妖言惑众轻起战端,恐非苍生之福。”
另一个道士更加沉不住气,直接道:你本是天生的妃妾之命,强行用邪物逆转天命,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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