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忠勇侯府乱成了一锅粥,萧明玉在陌生的长公主府也是心乱如麻。
本是归家的好日子,却没想一家人还未团聚,竟成了这般模样。
翌日,天光未大亮,宫门初开。
萧明玉找出了一身许久未穿的繁复朝服,玄衣纁裳,金纹凤鸟,是星罗给她梳的妆。
“殿下,您不用担心,驸马爷可是当今圣上情同手足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出事呢?”
星罗语罢云织点了点头,二人小心地给萧明玉一层层穿上这繁复的衣裳。
她对镜整理衣冠,镜中人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眸子如同燃着的火焰。
——
这还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踏上金銮殿,房中气氛凝重,九龙金椅上的萧景昭更是面沉如水。
众大臣瞧见萧明玉面面相觑,似是没想到她会为了谢云归亲自出现——只是不知道求的是谢云归的命,还是一纸和离书。
“众卿,青州堤坝之事,想必已有耳闻。”
萧景昭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龙椅,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地扫过在下诸位:
“谢云归督造不力,致此大祸,民怨沸腾,尔等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话音刚落,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这青州本就多灾多难,派遣谢云归是对他多大的重视,那堤坝春耕时节有多重要?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比着原来还要惨烈许多——
如此失职,绝不是革职那么简单!
“陛下!”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率先出列,声音激昂,仿佛恨不得把谢云归除之而后快:
“谢云归身为督造主官,贪墨工款,以次充好,致使堤坝溃决,生灵涂炭,罪证确凿!按天玺律法,当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此等巧言令色魅惑圣心的祸国殃民之徒,绝不能轻饶!”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萧明玉的心更是沉了又沉。此刻她求得早不是对谢云归那丝虚无缥缈的情愫,是真正的公理。
是谢云归昼出夜伏,是他为着青州民众的殚精竭虑,更是他为青州数十万百姓的真心。
萧明玉冷眼环视,想来适才发声的,大多是与安郡王或有利益勾连,或平日就与忠勇侯府不睦的官员。
他们言辞凿凿,仿佛亲眼所见谢云归如何中饱私囊,是多么大对于他的恨意。
萧明玉站在宗亲队列的前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袖口中的手微微颤抖,强撑着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此时突然响起一道苍老浑浊的嗓音: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尚有蹊跷!谢世子为人刚正,在青州时与徐大人共同勘测数据,日夜辛劳,岂会行此卑劣之事?为何无人质疑那提供关键数据的徐明礼徐大人?”
萧明玉从未来过朝堂,对这些人并不熟悉,更不用提那昏聩的原主。
她转头去看,也是几位老臣,她并没有见过,他们试图为谢云归争辩,只是这声音微弱且稀少,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反驳:
“徐大人当日抱病,数据乃是谢云归一力确认!更何况,徐大人回京后协助吏部考评,兢兢业业,人所共见!岂能因莫须有的猜测便牵连无辜?”
“正是!徐大人文弱书生,岂懂工程细节?定是谢钦差欺上瞒下!”
“听闻徐大人与长公主殿下在青州亦是多有往来,品性高洁,怎会与此等龌龊事有关?”
为徐明礼辩护的声音同样响亮,且逻辑严密,几乎将他摘得干干净净,说到这里还扯上两句萧明玉——最近她复宠,二人绑定在一起,更是不好处置了。
萧明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寒意更甚,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她不能再忍。
深吸一口气,她迈步出列,走到御阶之前,敛衽深深一礼,清越的声音响彻大殿:
“陛下,臣妹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长公主亲自上朝已是罕见,此刻竟要为驸马求情?
定然不是,定是趁着这时再参一本,方便和离脱身罢了。
“讲。”
萧景昭看着她,目光深邃,却反常地出现了两分期待。
“陛下,”
“谢云归或有失察之责,但‘贪墨工款,以次充好’之罪,证据不足,恐有冤情。他在青州数月,与民工同食同住,兢兢业业,臣妹亲眼所见。
“堤坝关乎万千黎民生计,他岂会拿此儿戏?恳请陛下明察,暂缓流放之刑,彻查此案!”
她的话语落下,殿内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随即,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何必为了此等罪臣屈尊降贵,玷污了自身清誉?”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
“谢云归既已辜负圣恩,酿成大祸,依律惩处便是。殿下身份尊贵,来日方长,何必……执着于一个戴罪之身?”
另一个人也接口道:
“是啊殿下,您是我天玺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自有大好前程。谢云归流放,于您而言,或许……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话说的语出惊人,连圣上都看向他,似是感受到了圣上的目光,那人赶忙闭上了嘴。
“解脱?”
萧明玉猛地转头,看向那说话之人,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冰冷怒意,这些人,竟能将落井下石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甚至试图用所谓的“为她好”来绑架她!
他们轻描淡写地就要抹杀谢云归所有的付出,还要将她塑造成一个急于摆脱“负累”的薄情之人?
她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当场斥责这些虚伪之徒。
话将出口,谢云归昨夜那低沉而决然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回公主府,别再出来——殿下信我,不必争执。”
他让她信他——可是,难不成他真想被流放?
萧明玉登时泄了气,可昨夜他收到信件分明也是震惊的,难不成他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萧景昭久久盯着萧明玉,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好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各个低着头,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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