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脆的响动，仿佛宣告着某种转变的开始——从被动到主动，从沉默到反击。
皇上也随之缓缓点头，低声应道：
“说吧。”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松动。
他靠在龙椅上，眼神复杂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国师，既有愤怒，也有期待，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
“说。”
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坚定，近乎命令。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遮掩。
他要听，听那个被掩埋了十五年的真相。
“当年，先皇后生下砚昭公主，那会儿生辰八字刚送到天乩宫，我就心头一震！这孩子的命格有问题啊——年柱带羊刃，这是克父亲的征兆；财星太旺又压在年柱上，主母早逝；要是用神落在年柱，天干相克、地支相冲，那兄弟姐妹也难有好命！”
国师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语速虽慢，却字字分明。
他抬起眼，望向虚空，仿佛在回忆那一夜的星象推演。
每说一句，殿中气氛便更压抑一分。
克父、丧母、兄弟夭折……
这些词如同利刃，刺向每一个听者的心。
但这只是开头，更重的话还在后面。
国师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重若千钧，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出口。
“除了她的生辰八字，她出生那晚的《时星历书》也能作证。当晚，月亮冲入黄道南段，赤星隐光，天上出现了‘荧惑守心，长庚伴月’的异象。《天官术》里早写明了：荧惑代表灾变，外管战事，内掌朝局。就算有贤明君主，也得看荧惑落在哪一宫。那红光晃动，乱人心神！再配上公主本身的运势，西方金气过盛，万物收敛封闭。冬日河川冻结，像牢笼一样；树木枯死挺立，寒风如刀，碰一下就像割在弦上。这种格局冷硬僵化，根本破不了！”
他说得细致入微，仿佛那夜的天象仍历历在目。
星移斗转，乾坤倒悬，天地间的一切都在那一晚显露征兆。
而这征兆，竟全都指向那个刚降生的女婴——楚砚昭。
国师声音坚定，每一字都像砸在地上，沉沉地敲击在大殿的青砖之上，回荡在空旷的殿宇间。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不容置疑。
说完，他又狠狠磕了个头，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额角迅速泛起一片淤青，渗出细密的血珠。
“是我不够本事，解不开公主的命格。”
他低声说道，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坚定，“我夜观星象，推演天机，翻遍古卷，耗尽心神，却始终无法破解那命格中的凶煞之气。我确实有罪，罪在欺君，罪在擅动皇室血脉，罪在背离天道伦常。”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直视御座上的帝王，继续道，“可为了皇上安康，为了太子顺利继位，为了江山安稳太平，黎民免于灾祸，我才斗胆做了那件事——把砚昭公主和婉静公主的身份偷偷调换了！”
皇上闭上眼，双眉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气息沉入丹田，又缓缓从鼻中吐出。
许久，他才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复杂之色——有震惊，有愤怒，有悲痛，更有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盯着国师，嘴唇微动，却迟迟未语。
“原来是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压抑已久的雷霆即将爆发，“居然是你！国师，你真是胆大包天！”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显然已愤怒至极，却又强行克制。
“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国师再次伏地叩首，声音哽咽却毫不退缩，“可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绝无私心杂念。我不敢求皇上赦免，也不奢望宽恕，只求您听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我用毕生所学、所思、所悟换来的真相，若您不听，恐怕日后悔之晚矣！”
不等皇上开口，国师立刻接着说道，语速加快，生怕被打断：
“皇上，砚昭公主出生时正值盛夏，烈日当空，万物焦灼。那时，角宿与亢宿现于太阳之下，光芒交汇，主动荡不安；氐宿与房宿齐出，带来暴雨狂风，山河震荡；心宿与尾宿依旧主雨，连绵不绝，预示祸患将起；而箕宿、斗宿、牛宿、女宿则预示晴天，象征太平将至。那是天意的警示，也是命运的伏笔。”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天际，仿佛透过殿顶看到了浩瀚星河。
“如今已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寒气渐退。可就在砚昭公主刚回宫的短短数日，天象突变，星宿逆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惧与痛心，“亢宿不再主阳，反而刮起沙尘暴，遮天蔽日；氐宿、房宿、心宿、尾宿齐动，风雨交加，雷霆震怒；箕宿与斗宿显示将有连日大雨，江河泛滥，百姓受难；而最令人惊骇的是——牛宿与女宿本该延续晴象，却在一夜之间突然转晴，仿佛被强行中断！”
他猛然转向皇上，眼中精光闪烁：“这其中，箕宿与斗宿，对应的正是砚昭公主！她的归来，打破了原本的天象平衡，引动灾变！而婉静公主与她同一天出生，八字相同，却因命格不同，正应了牛女之象，主祥瑞安宁，福泽绵长！若不换回，恐江山动荡，国运倾颓！”
皇上怒火中烧，双目赤红，拳头紧握，几乎要从龙椅上站起。
然而，他终究没有动。
他知道，此刻若动怒发难，不仅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动摇朝纲。
他不能发作，也不敢发作。
天乩宫自太祖开国以来，便是国之重器。
当年太祖征战天下，得天乩宫指点天机，避凶趋吉，终得一统四海，奠定国基。
数百年来，天乩宫屡次在国难之际预警天灾、化解兵祸、安定民心，功勋卓着，地位崇高。
历代帝王对其礼遇有加，敬若神明。
谁也不敢轻易动摇天乩宫的地位，更不敢轻辱其传人。
国师身为天乩宫这一代传人，不仅是当朝第一术士，更是国之柱石。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虽说不上独撑江山一半，但也绝对是国家支柱，朝廷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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