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只持续了一刹那。
冰冷腥臭的空气狠狠灌入林幽的口鼻，他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撞向黑暗中的未知。
砰！
沉重的落地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呻吟。墨白带着他，险之又险地砸进了对面车厢的入口处。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踉跄着向前扑倒。墨白在下落的瞬间调整了姿势，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大部分缓冲，背部重重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林幽则一头栽进他怀里，撞得眼冒金星。
“呃……”墨白皱紧眉头，背后的撞击显然不好受，但他立刻收紧手臂，确认怀里的人无恙后，便猛地翻身而起，同时将林幽也拉了起来。“快走！”
林幽惊魂未定，手脚发软，被墨白半拖半拽着拉向这节新车厢的内部。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们刚刚跳离的那节残破车厢，此刻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惨白身影彻底占据！那些浮肿的怪物如同涌动的蛆虫，挤满了每一个窗口和断裂的缺口，无数只苍白的手臂伸向他们消失的方向，徒劳地抓挠着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和沉闷的咆哮。它们似乎被某种界限限制，无法轻易越过车厢之间的断裂带，只是在那里堆积、蠕动，形成一幅极端恐怖和恶心的画面。
林幽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强迫自己扭回头，不敢再看。
这节车厢同样一片狼藉，但似乎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只是因之前的剧烈撞击而东倒西歪。应急灯同样失效，只有远处隧道口隐约透来的一点微光，勾勒出车厢内模糊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味道，反而比刚才那节车厢的腥臭要好上一些。
“它们…它们过不来吗？”林幽声音发颤地问，几乎是被墨白拖着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暂时。”墨白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左右。“这些东西通常有固定的活动范围，或者被某种更强的‘东西’束缚在特定区域。但不代表前面就没有别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幽头上。刚脱离虎口，可能又入狼窝。
墨白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林幽也屏住呼吸。
除了两人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隧道深处似乎传来另一种声音——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正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又来了！”林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绝望感再次攫住了他。这趟死亡地铁仿佛没有尽头！
墨白眼神一凛，猛地推开旁边一扇扭曲变形的车厢连接门。“这边！”
门后是驾驶室的方向。通常这种门是锁闭的，但显然之前的撞击破坏了结构。
驾驶室空间狭小，控制台屏幕碎裂，各种按钮和操纵杆歪斜扭曲，同样一片狼藉。但重要的是，它有一扇坚固的防爆前窗，以及——一侧的紧急逃生门！
“看看那个能不能打开！”墨白指着紧急逃生门，自己则转身，双刃横于身前，死死盯住他们来时的车厢连接处。那里的窸窣声已经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潮水般涌来！
林幽扑到紧急逃生门边，借着控制台上零星闪烁的火花和窗外极远处的一点微光，慌乱地寻找着开门装置。那是一个红色的手柄，旁边有使用说明，但似乎因为撞击而卡死了！
“好像…好像卡住了！”林幽用力扳动那手柄，它却纹丝不动，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用力！”墨白头也不回地低吼。他已经能看到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了进来！那是一些拳头大小、甲壳黝黑发亮、长着无数细腿的甲虫状生物，它们复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汇聚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
虫潮！而且数量庞大到令人绝望！
墨白啧了一声，双刃舞动，化作一道黑色的屏障，最先涌上的虫群瞬间被绞成碎片，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溅出绿色的粘液。但这些虫子根本不知恐惧，前赴后继地涌上，试图用数量和尖锐的口器将眼前的猎物淹没。
“快点！”墨白再次催促，他的刀再快，也无法长时间抵挡如此数量的虫潮。一些漏网之虫已经爬上他的裤腿，被他狠狠跺脚震碎，但更多的涌了上来。
林幽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借助身体的重量，死命地向下扳动那红色的手柄！
嘎吱——！
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手柄终于松动了一点！
“动了！就快动了！”林幽大喊，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身后，刀锋破空声和甲虫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墨白的呼吸声也明显粗重急促起来。绿色的粘液和虫子的残肢已经开始在驾驶室门口堆积。
“呃！”墨白发出一声闷哼，一只速度极快的甲虫突破刀网，狠狠咬在了他握刀的手腕上，虽然立刻被他甩掉捏碎，但伤口处已经渗出鲜血。
血腥味似乎更加刺激了虫群，它们变得更加疯狂！
“好了！”林幽终于用尽全力，将手柄扳到了底！
嗤——！
气密装置释放，紧急逃生门猛地向外弹开一小段距离，冰冷的、带着霉味的隧道空气瞬间涌入！
门外是狭窄的检修通道，旁边就是冰冷的铁轨和深不见底的隧道深渊。
“走！”墨白猛地回身，一脚将堆积在门口的虫尸和仍在涌来的虫潮踹开些许，制造出一瞬间的空隙，然后一把抓住林幽的胳膊，将他率先推了出去！
林幽跌跌撞撞地冲上检修通道，脚下是湿滑的金属网，旁边就是令人眩晕的高度。他勉强抓住旁边的扶手稳住身体。
墨白紧随其后跃出，反手试图拉上逃生门，但疯狂的虫潮已经涌至门口，根本关不上！
“别管了！跑！”墨白当机立断，放弃关门，推着林幽沿着狭窄的检修通道向前狂奔！
身后，黑色的虫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逃生门口喷涌而出，紧追不舍！它们爬满了检修通道的栏杆、墙壁和顶棚，沙沙声汇聚成死亡的催命符。
检修通道并不长，尽头似乎是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设备平台，但更远处依旧是一片黑暗。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隧道里被无限放大，混合着身后令人窒息的沙沙声，以及彼此粗重的喘息。
林幽从未如此奔跑过，肺部如同火烧，腿像灌了铅，极致的恐惧压榨着他最后一丝体力。他完全是凭借本能跟着前方那个高速移动的背影。
墨白一边跑，一边快速观察着四周。隧道壁上偶尔有标记和指示灯，但大多已经损坏。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设备平台上方的一个梯子——那似乎通向一个检修口。
“上去！”接近平台时，墨白猛地将林幽往梯子方向一推，自己则骤然转身，双刃交错横于身前！
“夜”与“鸦”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眼中再次泛起那压抑不住的、嗜血而兴奋的红芒。
虫潮瞬间涌至！
黑色的浪潮几乎要将他吞没！
“来啊！”墨白低吼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冲入了虫潮之中！
双刃化作死亡风暴，所过之处，甲虫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爆裂！绿色的粘液和甲壳碎片四处飞溅！他竟然以一人之力，暂时阻挡住了虫潮的推进！为林幽争取时间！
林幽手脚并用地拼命向上爬，冰冷的铁梯硌得手心生疼。他爬到顶部的检修口，用力向上推——
砰！
检修口的盖板被推开，外面似乎是地面！有冰冷清新的空气涌入！
他来不及多想，奋力爬了出去，然后立刻回头，对着下方声嘶力竭地大喊：“墨白！快上来！”
下方，墨白已经被虫群彻底包围，黑色的浪潮不断冲击着他舞动的刀光，虽然无法近身，但却在疯狂消耗他的体力。他听到喊声，眼神一厉，双刃猛地一个环切，清空周身一小片区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几步助跑，猛地蹬地跃起，单手抓住了铁梯的中部，灵活得像一只猎豹，几下就攀了上来！
在他身后，失去目标的虫潮汹涌地拍打在铁梯和设备平台上，堆积着，试图向上蔓延，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墨白利落地翻出检修口，回身一脚将沉重的金属盖板狠狠踹回原位！
砰！
盖板严丝合缝地落下，将下面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和恐怖的虫潮暂时隔绝。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两人劫后余生、剧烈无比的喘息声。
他们出来了。
正站在一条偏僻的街道边缘，检修口位于人行道旁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勾勒出繁华的天际线。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经历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夜风冰冷，吹拂着两人满身的汗水和污秽。
林幽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墨白——
男人背对着城市的光晕，身形挺拔，黑色的双刃已经收回琴盒，重新背在背上。他同样在喘息，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侧脸和衣服上还沾染着绿色的虫液和黑色的污血，看起来狼狈却危险依旧。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确认暂时安全后，他的目光才落回瘫坐在地的林幽身上。
四目相对。
经历了极致的恐怖和疯狂的逃亡，一种难以言喻的、共过生死的奇异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
墨白忽然向前一步，蹲下身，靠近林幽。
林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心跳再次失控——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墨白伸出手，却不是碰他，而是用手指轻轻抹过他脸颊上之前被溅到的、已经半干的绿色虫液。他的指尖冰冷，带着刚握过刀柄的硬度，触感却异常清晰。
然后，他抬起那根手指，看了看上面的污渍，又看向林幽惊魂未定、苍白却异常清晰的脸。
“还能走吗？”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却不再有之前的命令式口吻。
林幽怔怔地看着他，几秒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墨白站起身，再次向他伸出手。
这一次，林幽没有犹豫，抬起依旧有些发颤的手，握住了那只冰冷、沾满污秽却充满力量的手。
墨白稍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里不能久留。”墨白松开手，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动静太大了，‘清道夫’或者别的东西很快会来。”
他看了一眼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意志支撑的林幽，沉默了一下，然后稍微弯下腰。
“上来。”
林幽愣住了。
“你速度太慢。”墨白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背你。抓紧时间。”
林幽看着男人不算特别宽阔、却显得异常可靠的背脊，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双手环住墨白的脖子。
墨白轻松地将他背起，调整了一下琴盒的位置，然后认准一个方向，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鬼魅，快速而无声地移动起来，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之中。
远离了那列成为死亡陷阱的地铁，奔向未知的、但至少暂时远离了那些怪物的——都市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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