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遥远都市传来的、被墙壁阻隔后显得沉闷的喧嚣，以及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服务器强制断电后，电子设备特有的低噪消失，反而让这种寂静显得更加压抑。
黑暗中，阿吉摸索着，很快点燃了一盏老旧的应急露营灯。冷白色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将三人脸上凝重不安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刚、刚才那是什么？”林幽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惊悸，他看向墨白，又看向正手忙脚乱检查着服务器主机的阿吉，“有人在追踪我们？通过电脑？”
这比他之前经历的所有物理层面的恐怖更加令人不安——一种无形的、无所不在的窥视。
“显然是的，小朋友。”阿吉哭丧着脸，心疼地拍打着还在冒着一丝青烟的主机箱，“妈的，我的宝贝们！差点全军覆没！对方是个硬茬子，绝对是顶级的‘潜行者’！这手段又狠又刁钻！”
墨白没有理会阿吉的哀嚎，他的目光依旧锐利，似乎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冷静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其他异常。然后，他走到沙发边，拿起那罐没喝完的功能饮料，仰头灌了一口。
“不是冲你来的，阿吉。”墨白放下罐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是冲我们，或者说，冲刚才地铁里发生的事情来的。”
他转向林幽，那双在冷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直视着他：“你刚才问，‘它们’是什么。”
林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终于要触及这个疯狂世界的核心了吗？
墨白走到那堆显示器前，用手指敲了敲其中一块黑掉的屏幕：“阿吉，把离线档案库里‘常见低阶畸变体’和‘异常现象：地铁’的条目调出来，用备用电源。”
“哦哦，好！”阿吉似乎才想起来还有备用系统，连忙跑到墙边，拉开一个电闸。房间角落里的另一台相对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小型显示器亮了起来。他快速操作着，调出了一些看起来像是数据库的界面，里面充满了各种模糊的照片、手绘的素描、能量读数图表和文字记录。
“呃，‘常见低阶畸变体’……分类挺多的，你们刚才遇到的是哪种？”阿吉一边操作一边问。
“类型三，溺毙体（drowned ones）。还有蚀脑虫群（mind-Eater Swarm）。”墨白精准地报出名字，仿佛在说两种常见的害虫。
阿吉快速输入，屏幕上跳出了相应的档案。
【档案编号：d-003】 【命名：溺毙体（drowned ones）】 【描述：通常出现在阴暗、潮湿、与水有关联的地下环境（如地铁隧道、下水道、废弃水库）。外形呈高度浮肿的人形，皮肤溺毙状惨白，五官模糊或扭曲，力量较大，行动相对缓慢，感知依赖振动与生命热量。体液具弱腐蚀性与神经毒性。表现为极强的攻击性与领地意识，疑似被某种更高位存在驱使。】 【威胁等级：低~中（个体威胁低，但常群体出现）】 【应对措施：物理摧毁核心（通常为头部或胸腔内变异器官），避免接触体液。强光与高频噪音可短暂干扰其感知。】
屏幕上配着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似乎是在极度黑暗中用热成像仪拍摄的，只能看到几个扭曲的、散发着不正常热量的白色人形轮廓，与林幽记忆中那扒在车窗上的恐怖形象隐隐重合。他感到一阵恶寒。
接着是蚀脑虫群的档案。
【档案编号：S-011】 【命名：蚀脑虫群（mind-Eater Swarm）】 【描述：由无数指甲盖至拳头大小的甲虫状生物构成的集群意识体。甲壳坚硬，口器锋利，能分泌溶解液。嗜食生物脑组织与神经索。通常栖息在废弃金属管道、电器堆积处或能量异常点。行动迅捷，数量庞大，通过某种未知信息素协调行动，表现出高度集体智慧。畏惧剧烈震动与特定高频声波。】 【威胁等级：中（对个体极高，对群体需范围性手段）】 【应对措施：火焰喷射器、高压电击、大面积音爆弹有效。个体防御极其困难。】
旁边配有一段极其短暂且晃动的视频，似乎是某个倒霉蛋的第一视角，只见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镜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和绝望的惨叫，然后信号中断。
林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翻涌再次袭来。他想起了那黑色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虫潮。
“这…这只是…低阶？”他的声音干涩。那种恐怖的存在，竟然只被归类为低阶？
“不然呢？”墨白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它们没有太多特殊能力，只是数量多，长得恶心，依靠本能攻击。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拥有诡异能力、甚至能扭曲现实、玩弄人心的‘高阶畸变体’，或者更糟的……‘不可名状之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地铁里最开始那个扭来扭去的，算是接近中阶的‘阴影潜伏者（Shade Lurker）’，有点麻烦，但也不算太难对付。”
林幽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暴力拆解然后重组。
“所、所以……这些‘畸变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他艰难地问道。
墨白和阿吉对视了一眼。
阿吉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少有的严肃：“没人知道它们到底算是什么。科学家叫它们‘畸变体’、‘异常实体’，‘公会’那帮装逼犯喜欢用故弄玄虚的代号，像‘来自深空的回响’、‘旧日阴影’什么的。‘清道夫’则简单粗暴地叫它们‘垃圾’、‘污染物’。”
他指了指屏幕：“主流猜测……嗯，或者说，没人能证实的猜测有很多。有人说它们是来自其他维度的生物，偶然突破了屏障；有人说它们是古代文明实验失败的产物，沉睡至今才苏醒；还有更玄乎的，说它们是集体潜意识恐惧的凝聚体，或者星球自身的免疫系统出了bug生成的癌细胞……”
“但它们确实存在。”墨白接过了话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琴盒的边缘，“大约从三十年前开始，全球各地零星出现。一开始被当作都市传说、集体幻觉或者罕见的生化事件掩盖。但近十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种类也越来越多样，活动范围从人迹罕至的荒野废墟逐渐扩散到……我们脚下这样的都市中心。”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林幽追问。
“不知道。”墨白回答得干脆利落，“也许是世界本身发生了变化，也许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苏醒或降临。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它们就在这里，捕食、破坏、扭曲一切。”
他看向林幽，眼神意味深长：“而像我们这样的人，能看到它们，能伤害甚至杀死它们的人，也应运而生。”
“异能者……”林幽喃喃道，想起了墨白那非人的速度和战斗方式，还有自己那……奇怪的哼唱。
“称呼很多。觉醒者、适应者、受诅咒者、怪物猎人……随便。”墨白似乎对这些标签并不在意，“本质都一样，一群被卷进了世界另一面的倒霉蛋，挣扎求存而已。”
阿吉在一旁插嘴，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跳脱：“也不全是倒霉蛋啦！像白哥这样的就是大佬！战斗力爆表！还有‘公会’里那些家伙，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呢！当然，我最牛逼，我是技术支援！”
墨白没理会阿吉的自吹自擂，他走到林幽面前，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几乎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现在，你见识了‘它们’。”
“你也见识了与‘它们’战斗的方式。”
“那么，林幽，”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一个恰好路过的、运气不好的普通人？还是……”
他的话语未尽，但意思显而易见。
林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了地铁里，那些怪物似乎总是先注意到他？想起墨白战斗时，他那不由自主的、似乎能安抚对方的哼唱？想起墨白对他那异常的、近乎掠夺般的“需求”……
难道……自己也不是……“普通”人？
就在这时，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连接网络，备用电源也并未中断！
屏幕上，没有任何界面，只有一行冰冷的、仿佛用最原始的像素点组成的白色文字，突兀地显示在漆黑的背景上：
【他属于“回响”。找到他。】
下一秒，屏幕猛地闪烁一下，彻底黑屏，甚至冒出了一缕白烟——这台备用的老古董也彻底报废了。
房间内，刚刚有所缓和的空气瞬间再次冻结。
阿吉张大了嘴巴，一脸骇然。
墨白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手下意识地按在了琴盒上。
林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冰凉。
那个神秘的追踪者……不仅突破了阿吉的防御……甚至留下了信息？
“回响”？
那是什么？
而他……属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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