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尽头，深渊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无尽的黑暗将吴浩吞噬其中。狂风在耳畔疯狂撕扯，发出尖锐的呼啸，像无数张贪婪的嘴啃噬着骨头。吴浩紧闭双眼，右手如铁钳般死死攥着冰魄剑柄，剑刃紧贴着他的脊背，那彻骨的寒意竟像是灼烧般，烫得他后颈生疼。他不敢睁眼，识海里那块早已碎成蛛网的冰晶罗盘正嗡嗡震颤，如同风雨中飘摇的残叶。几根残存的红线在冰晶碎片间乱窜，其中一根如同有生命一般，死死钉在陈晓琳身上，末端醒目地写着两个字：焚天。
“要炸了。”吴浩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有座火山在胸腔里即将喷发。下一瞬，后背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座大山狠狠压下，整个人如陨石般砸进一片粘稠的液体里。那不是水，而是血，温热的、散发着腐肉和铁锈腥味的血，咕嘟咕嘟冒着泡，仿佛是无数冤魂在痛苦地哀号。
吴浩呛了一口血，腥臭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一阵干呕。他拼命挣扎着撑起身子，冰魄剑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狠狠插进池底，勉强稳住了身形。四周全是暗红的血浪，一波接着一波地翻滚，无数残肢断臂在其中漂浮着，有的还在抽搐，眼珠子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他，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咳……哥……”吴晨曦趴在他肩上，声音微弱得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像是从深深的井底传出，“我……看不见路了。”
“路？”吴浩抹了把脸上黏腻的血，苦笑道，“这儿连地都没有，哪来的路。”
不远处，陈晓琳正在血浪中奋力扑腾着，突然猛地抬头，青鸾翎在她掌心剧烈燃烧，火光映得她左眼一片混沌，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右眼却亮得吓人，如同燃烧的星辰。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印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忽然咬牙，一掌重重地拍在胸口。
“林逸——！”这一声吼，不是呼喊，而是一声充满愤怒的咒骂。
青鸾翎应声炸开，火焰不再是青色，而是变成了炽热的赤金，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往上冲去。瞬间，周围的亡魂残影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被烧掉了一圈。翎羽在火中扭曲、拉长，化作一只半透明的雀鸟，双翼展开足有三丈宽，火尾拖出长长的火焰，仿佛一道绚丽的流星。一声清鸣，震得整个血池翻涌不止，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搅动。
焚天雀。
它没有飞走，而是绕着陈晓琳盘旋了一圈，随后一头扎进她的眉心。陈晓琳浑身一颤，嘴角淌下一丝血丝，但眼神却瞬间清明了。
“原来……是你用血压住我的蛊。”她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不是交易，是偷袭。”
吴浩没有接话，他的注意力全被识海里的沙盘碎片吸引。那些碎片突然开始动了起来，一块裂开的冰面上浮现出一幅画面：顾清寒站在冰原上，对面是玄冰螭，两人剑尖对剑尖，雪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脚印。可那血，一半是鲜艳的红，一半是诡异的蓝，仿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相互交织。
“操。”吴浩忍不住低骂一声，“这俩人还没打上，沙盘先演上了？”
话音未落，血池中央猛地隆起一团巨浪，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怪物即将破水而出。一个女人从血里缓缓升起，披着一件残破的白袍，面容模糊不清，但那股寒气——刺骨的、带着冰晶爆裂声的寒气——吴浩太熟悉了，那是顾清寒娘的气息。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一道冰柱从血池底部冲出，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托住三人，硬生生地把他们往上顶。血浪咆哮着拍打冰柱，亡魂们发出尖锐的尖啸，却不敢靠近那股令人胆寒的寒气。
“妈……？”顾清寒在吴浩身后颤声开口，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别认。”吴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坚定，“那是魂，不是人。”
女人回头，看了顾清寒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笑，又像是哭，让人捉摸不透。下一瞬，她双手合十，冰柱骤然加速上升，直冲血池上方一道裂口。
“轰！”
三人重重地摔在干涸的岩地上，滚出好几圈。吴晨曦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声，吐出来的却是黑血。她右手撑地，指尖发紫，手腕内侧，一道咒印缓缓浮现——那是一个闭合的眼，和玄衣使留下的标记一模一样，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你妹吞了东西。”陈晓琳喘着粗气，焚天雀的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刚才掉下来时，有只蝙蝠扑她脸上，被她一口咬碎了。”
吴浩翻身坐起，右臂的皮肤已经裂开，黑冰渣从裂缝里渗出，像霉菌一样在皮肤上蔓延。他盯着吴晨曦的手，识海沙盘碎片立刻投出一条红线，直指那咒印，末端写着：噬魂引。
“你吃了妖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饿。”吴晨曦抬头，眼神有点涣散，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它撞我嘴上……我……就吃了。”
“你他妈是剑体，不是野狗。”吴浩扯下衣袖，用碎冰体质的寒气裹住她手腕，咒印光芒一闪，暂时暗了下去。
“可它……真香。”她咧嘴一笑，嘴角竟有血丝，“比我吃过的人都香。”
吴浩没有笑，他转头看向陈晓琳：“你刚才喊林逸？”
“嗯。”她摸了摸眉心，焚天雀的火光在她眉心闪烁，“焚天雀醒了，我也醒了。他三年前就在我体内种了血引，不是为了控制我，是为了压情蛊。每次我发作，他就割腕喂血，一次，两次……上百次。我记不得，他记得。”
“所以你手腕的印记，是他画的？”
“不是。”她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痛苦，“是永夜神殿的烙印，但他用血把它盖住了。现在……盖不住了。”
吴浩沉默了。识海沙盘突然一震，那幅顾清寒与玄冰螭对决的画面又来了，这次更加清晰——玄冰螭的剑刺进顾清寒肩膀，顾清寒的剑也捅穿了玄冰螭的腹部。可两人都没拔剑，反而在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这俩疯子。”他嘀咕道，“打成这样还笑？”
“也许……”陈晓琳盯着血池裂口，眼神深邃，“她们本来就不该是敌人。”
话音未落，吴晨曦猛地抽搐一下，右手挣脱吴浩的束缚，那咒印骤然亮起，血光顺着她手臂往上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眼神一黑，抬手就是一掌拍向吴浩胸口，速度之快，让吴浩都来不及反应。
他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反手一记手刀砍在她脖颈。吴晨曦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但右手还在动，指尖在岩地上划出一道血痕，形状像锁，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永远锁住。
“封不住。”他喘着气，额头满是汗珠，“这咒印在借噬魂剑体养自己。”
“要不要砍了她手？”陈晓琳问得干脆，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砍了她手，她拿什么救我？”吴晨曦突然睁眼，声音却不像自己，带着一种诡异的感觉，“我可是你唯一的破局者。”
吴浩瞳孔一缩。
这句台词，他在沙盘记忆碎片里听过——初代剑尊临死前，对某个影子说的。
“你不是我妹。”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剑，“你是谁？”
“我是你放不下的执念。”她坐起来，右手缓缓抬起，咒印在皮肤下蠕动，像是一条条小蛇，“你说牺牲，我说活着。你说守护，我说掌控。你封印神尊，我……想吃掉它。”
焚天雀突然鸣叫，火光一扫，吴晨曦眼神涣散，咒印暗了下去。她软软倒下，呼吸微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心魔借咒印上身？”陈晓琳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玄衣使留的标记，能操控噬魂剑体？”
“不一定。”吴浩盯着妹妹苍白的脸，心中满是担忧，“更像……有人在用她当钥匙。”
他抬起冰魄剑，剑尖指向血池深处。那里，一只没被烧死的妖蝠正趴在岩壁上，翅膀微微抖动，眼窝里，赫然也有一道闭合的眼形印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连锁反应。”他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吃一个，染一群。这池子，怕是早被种满了。”
陈晓琳忽然抬手，焚天雀火光扫过四周岩壁。裂缝里，密密麻麻全是妖蝠，每一只眼窝都刻着同样的咒印，像是无数只诡异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北边来的。”她说，声音低沉，“和玄衣使一路。”
吴浩没有说话。他识海沙盘碎片突然投出一条新红线，从吴晨曦手腕出发，穿过血池，直指北方——永夜禁地。
“走？”陈晓琳问，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不走。”他把冰魄剑插进地面，眼神坚定，“这池子是饵，饵里有钩。现在走，钩就进肉了。”
“那怎么办？”
“烧。”他抬头，看她眉心的焚天雀虚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你能烧多久？”
“一刻钟，烧干我为止。”
“够了。”他站起身，右臂的黑冰渣已经蔓延到肩膀，像是被一层黑色的铠甲覆盖，“你烧池子，我烧她手上的印。”
“你要用寒毒引火？”
“不然呢？”他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死人不用怕发烧。”
陈晓琳没有再问。她抬手，焚天雀冲天而起，火尾一甩，血池轰然点燃。火焰不是向上，而是向下钻，像是要把地底烧穿，仿佛要揭开这血池下隐藏的秘密。
吴浩蹲下，左手按住吴晨曦右手，碎冰体质的寒气与体内反噬的寒毒对冲，皮肤瞬间结霜又融化，再结霜，循环往复，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斗。咒印在他掌下剧烈跳动，像活物在挣扎，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来啊。”他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起，“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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