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寂骨木内部的瞬间,外界所有的声嚣与灵机波动戛然而止。一种绝对的、深入骨髓的沉寂包裹而来,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纪元残留的坟茔。通道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巨树自然枯萎腐朽后形成的空腔,内壁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粉般的苍白沉积物,散发出冰冷与终结的气息。
鹿笙周身自动弥漫出薄薄的寂灭道韵,与这片死寂之地隐隐共鸣,不仅未受压制,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顺畅感。寂灭令在她掌心微微震动,指引着方向,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通道曲折向下,不知深入几何。四周开始出现一些奇异的景象:凝固在半空的、如同灰色水晶般的汁液滴;保持着挣扎姿态、却已彻底石化的古怪虫豸;甚至还有一些被根须缠绕、半镶嵌在内壁中的古老骸骨,骨骼质地晶莹,隐隐残留着强大的能量波动,显然生前并非凡物。
“此地……曾是一场浩大的葬地。” 《弈天筹》根据这些痕迹飞速推演,“这些骸骨主人力量属性各异,却皆被强行抽取生机,同化为这寂骨木的一部分。木灵源族的‘枯’之法则,比想象中更霸道。”
她更加谨慎,将尘影符的效果催发到极致,身形几乎化为一道在苍白背景中流动的虚影。同时,神识如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查,避开那些能量反应异常的区域。
前行约一炷香后,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传承之物,而是一株缩小了无数倍、仅一人多高的奇异小树。
这小树形态极为古怪,一半枝繁叶茂,叶片翠绿欲滴,流淌着磅礴生机;另一半却焦黑枯槁,如同被天火焚过,死气沉沉。生机与死气在这小树上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交界处相互缠绕、渗透,形成一种动态的、脆弱的平衡。小树扎根于一片混沌色的土壤中,土壤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而在小树上方,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灰白与翠绿光丝交织而成的“茧”,光丝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枯荣交替的道韵。
“枯荣同源,生死一体……这便是此地核心?” 鹿笙凝视着那奇异的小树与光茧,心中明悟。这并非简单的传承,更像是一种法则的显化,一种处于某种临界状态的奇迹。寂灭令的灼热感在此地达到了顶峰,显然,此物与寂灭一脉,或者说与“归寂”的终极含义,有着莫大关联。
她并未贸然靠近。根据以往经验,此等重宝,必有守护或考验。《弈天筹》全力扫描,很快发现端倪:那小树周围的混沌土壤,实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万寂泥沼”,任何带有生灵力场的事物靠近,都会瞬间被吞噬同化,化为小树的养分。而那光茧,则是一个精妙绝伦的法则封印,强行维持着枯荣的平衡,一旦外力介入不当,可能导致平衡崩溃,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强行夺取不可取,需悟其道,得其认可。” 鹿笙瞬间做出判断。她就在这空洞边缘盘膝坐下,并未尝试去触碰或炼化,而是放开心神,以自身寂灭道韵为引,去细细感悟那光茧与小树散发出的枯荣道韵。
她的道基本就是寂灭,对“死”与“终”的理解远超常人;而丹田内那点源于对生命循环感悟的“嫩芽虚影”,又让她对“生”与“始”有了一丝独特的共鸣。此刻,在这极致的枯荣景象前,两种感悟开始不由自主地交融、碰撞。
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混沌的海洋,一边是万物勃发的极致生机,一边是纪元终结的绝对死寂。她看到了种子破土、繁花似锦,也看到了秋叶凋零、星辰湮灭。生与死,荣与枯,并非对立,而是循环的两面,是推动宇宙运转的根本力量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她周身气息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内敛的寂灭道韵,不再纯粹是灰暗与终结,反而隐隐透出一丝包容与轮转的意蕴。那点嫩芽虚影,也似乎凝实了一丝,与寂灭道基的结合更为紧密。
就在她沉浸于感悟之时,《弈天筹》的预警机制突然被触动——并非来自空洞内部,而是来自她之前进来的通道方向!
有两股强大的气息,正一前一后,急速朝着这个空洞逼近!前面一股,炽烈狂暴,带着熟悉的烈阳宗功法特征,但比之前那名修士强横数倍,至少是合体中期!后面一股,阴冷晦涩,充满了侵蚀与毁灭的意味,赫然是影渊的力量!而且,这两股气息并非一伙,更像是在追逐!
“烈阳宗高手,还有影渊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还凑到了一起?” 鹿笙心中剧震,瞬间从感悟状态脱离。《弈天筹》疯狂推演,结合之前布下的“枯寂标记”和此地的特殊性,立刻得出了最可能的结论:
那名被她种下标记的烈阳宗修士,在逃离途中要么被同门高手找到,要么临死前传递了信息。而影渊之人,很可能是一直在追踪烈阳宗,或是被此地异常的能量波动(可能源于她的感悟或枯荣小树)吸引而来。这两方在此地遭遇,爆发冲突,阴差阳错都循着标记或波动,找到了这处核心之地!
“祸水东引,结果引来了两头猛虎……” 鹿笙眼神冰冷,并无慌乱。她看了一眼中央那处于微妙平衡的枯荣小树与光茧,又感知着迅速逼近的两人,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迅速起身,不再隐匿气息,而是主动释放出一丝精纯的、引动了此地枯荣道韵的寂灭灵力,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同时,她身形向后急退,紧贴空洞内壁,将 坤元迹敛诀 与 尘影符 的效果集中于消除自身存在感,而非完全隐匿。
下一刻——
“轰!”
一道赤红如火的身影率先冲入空洞,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焰,赫然是一名面容威严、身着烈阳宗长老服饰的中年修士。他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空洞中央那株奇异的枯荣小树,眼中爆发出极度贪婪与炽热的光芒:“先天枯荣本源?!哈哈!天助我也!”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悄无声息地落在另一侧,全身笼罩在扭曲的阴影中,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露在外面,死死盯着那枯荣小树,又扫了一眼烈阳宗长老,沙哑开口:“此物,与我影渊有缘。”
两人气息瞬间碰撞,整个空洞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大战一触即发。
而此刻,紧贴内壁、如同化为岩石一部分的鹿笙,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棋子已落局,猛虎已入笼。接下来,便是坐看风云,待时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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