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刮得纺织厂的铁皮厂房呜呜作响。
五点半的下班铃声刚过，厂区里顿时热闹起来，穿着工装的工人们三三两两涌出大门，自行车铃铛声、说笑声混在一起。
宁浩背着半旧的帆布包，慢慢走在人群中。
他今年45岁，宁露露结婚后被调来在纺织厂当库管，一手掌管着厂里的棉纱、染料和各种零部件。
这份工作不算累，却握着不小的实权，多少人想巴结他，求他在领材料时多给些好货，或是在盘点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浩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为人谨慎，从不贪小便宜，和领导同事的关系也还算融洽，眼看再干几年就能退休拿劳保，他心里早已盘算好了退休后的日子，在家逗逗孙子，偶尔去公园下下棋，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可今天，他刚走到厂区门口，就被主任王建国叫住了。
“宁浩，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王建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宁浩心里 “咯噔” 一下，连忙停下脚步，脸上堆起习惯性的笑容：“王主任，您找我有事啊？是不是库里的东西出什么问题了？”
王建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寒暄，而是直接把他拉到旁边僻静的墙角，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宁浩，咱们认识也快十年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规矩、明事理的人。可最近有人跟我反映，说你家里做事有点不太地道，我今天跟你提一嘴，也是想给你提个醒。”
宁浩心里更慌了，他赶紧解释：“王主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家里能有什么不地道的事？我老婆子也在上班，大女儿在供销社，二女儿嫁给营长随军了，小儿子也在厂里当干事，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啊。”
王建国神情有些微妙，“有人说你老盯着外嫁的女儿，总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跟吸血似的。尤其是你家二女儿，听说她嫁了个当兵的丈夫，条件稍微好点，你就总找她麻烦，要么让她给家里送钱，要么让她给你买这买那，不给就甩脸子，是不是有这事？”
宁浩听到 “二女儿” 这三个字，心里猛地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主任说的是怎么回事。
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连忙摆着手：“王主任，您这是听谁瞎传的啊？没有的事！我二女儿出嫁的时候，我这个当爹的还给了她几百块的嫁妆呢。”
王建国有些狐疑的看向宁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最好。”
“就是，就是，偶尔让她帮衬家里一点，也是应该的吧？毕竟她是我生养的，难道嫁出去了就跟家里没关系了？”
“帮衬家里和吸血是两码事。” 王建国的眼神更严厉了，想到今天厂长跟他说的话，“宁浩，我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把话跟你说清楚，以后你要是再敢找二女儿的麻烦，再做那种让女儿为难的事，别说我这个主任容不下你。”
“你这份库管的工作，要是不想干了，有的是人想干！”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宁浩的耳边炸开。
他瞬间懵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露露竟然会把家里的事捅到主任面前！
这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敢跟他这个当爹的作对了！
王建国看他脸色煞白，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
“家里的事，最好自己好好解决，别闹到厂里来，影响不好。”
“你回去好好想想，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说完，王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宁浩站在原地，暖风刮在脸上，他却像觉得用刀子刮一样疼。
他越想越生气，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只能咬着牙，快步往家走。
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孙巧云正在厨房里做饭，锅里煮着红薯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
看到宁浩回来，孙巧云连忙从厨房里探出头：“老头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饭都快好了，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宁浩却没像往常一样回应，而是 “啪” 的一声把帆布包扔在桌子上，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孙巧云都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擦手，走过来问道：“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在厂里受委屈了？”
“受委屈？我看我是要被你生的好女儿给气死了！” 宁浩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都被震得叮当作响，“你知道吗？今天王主任把我叫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说我找二女儿麻烦，说我跟二女儿吸血，还说要是再敢这样，就让我干脆别干了！”
“什么？” 孙巧云一下子愣住了，“主任怎么会知道这事？”
“难道是露露自己说的？她怎么敢这么做？她就不怕我们生气吗？”
“不是她是谁？” 宁浩气得脸红脖子粗，“除了她，还有谁会把家里的事捅到厂里去？这个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白养她了！从小就闷不吭声的，以为她老实，没想到心里这么记恨我们，竟然敢去主任面前告我的状！这是想让我丢了工作，让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孙巧云小声说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露露她平时挺老实的，应该不会…”
“误会？什么误会？” 宁浩瞪了她一眼，“主任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还能有误会？我看她就是翅膀硬了，嫁了个好人家，就不认我们这些亲人了！”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我们给她陪嫁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让她帮衬家里一点，她就不愿意了，还敢去厂里告状，真是没良心！”
宁浩越想越气，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她既然敢这么对我，我就不能饶了她！我必须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谁是她的爹，让她知道什么是孝顺！”
“虽然她嫁人了，但也是我生的，我还管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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