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子被风卷着打旋，落在黄土坡上积成薄薄一层。
成斯年站在团部办公室的窗前，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到了滤嘴，烫得他指尖一麻才回过神。
窗外传来林秋白咋咋呼呼的声音，这小子刚从家属院回来，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兴奋。
“团长！您是没瞧见，刚才家属院那边闹翻天了！” 林秋白一进门就把军帽摘下来攥在手里，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嫂子也太厉害了，做出了推婴儿的那种手推车，有几个嫂子还想白嫖，被嫂子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成斯年把烟蒂摁在搪瓷缸里，瓷缸壁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烟垢。
他没说话，只是眉梢微微挑了挑，家属院的琐事向来多，随军家属们挤在一排土坯房里，柴米油盐、针头线脑都能成为争执的由。
林秋白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显激动，“嫂子怕不是早就想到这一茬，才早早的将设计图上交了吧？”
成斯年听到这儿，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眼底的冷硬像是被温水浸过，慢慢化开些柔软的纹路。
他媳妇，从来都是这样。
总是默默地付出。
“嫂子也太厉害了！” 林秋白由衷地感叹，“换作别人，早就靠这个赚钱了，没想到嫂子直接免费给了部队，把这份功劳给了部队。”
成斯年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些，“别人做不到的，她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从结婚到现在，宁露露总能给他惊喜。
她随军过来，从不抱怨条件艰苦，反而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连家属院的院墙根下，都被她种上了向日葵种子，夏天的时候金灿灿的一片，成了最亮眼的风景。
他朝着窗外望去，家属院的方向被白杨树挡着，只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
风里似乎传来了宁露露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却格外亲切，一股迫切想回家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想赶紧回去，他想媳妇了。
只是眼下还有任务。
成斯年收敛了眼底的柔情，重新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了两页，对林秋白说道：“去把顾廷舟叫来。”
“是！”林秋白应声而去，没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出现在门口。
顾廷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肩宽腰窄，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让他本就冷硬的五官更添了几分凌厉。
他是五连连长，今年三十五岁，比陆长风大了八岁，除了训练和任务，很少跟人说话，脸上也几乎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上次团里组织家属联欢会，别人都带着家属热热闹闹地参加，只有他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擦枪。
“团长。” 顾廷舟站在门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汇报训练情况。
成斯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顾廷舟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前方，等着成斯年安排任务。
成斯年把文件夹推到他面前，开门见山：“下周有个任务，需要五连去执行。边境线上有股特务在活动，上级要求我们尽快摸清他们的行踪，必要的时候实施抓捕。”
顾廷舟拿起文件夹翻了翻，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在看到任务地点的时候，指尖顿了顿。
“有问题吗？” 成斯年看着他，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顾廷舟合上文件夹，抬眼看向成斯年，眼神依旧冷淡：“没有。保证完成任务。”
成斯年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任务难度不小，对方手里有武器，而且熟悉地形。” 成斯年放缓了语气，“但，交给你，我放心。”
顾廷舟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请团长放心，五连不会给团里丢脸。”
成斯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廷舟，任务完成后，我给你放假，好好陪陪爱人和孩子。”
顾廷舟的身体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 “嗯” 了一声。
成斯年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感慨。
顾廷舟是个好兵，当年在战场上，他冒着枪林弹雨救了好几个战友，立过好几次功。
“明天早上八点，五连在操场集合，我给你们做动员。” 成斯年最后叮嘱道。
“是！” 顾廷舟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顾廷舟离去的背影，成斯年拿起桌上的军帽，快步走出办公室，朝着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九月的西北，天黑得早，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看到宁露露正站在院门口等他。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碎花棉袄，头发用一根红头绳扎在脑后，看到他回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斯年，你回来了。” 宁露露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军帽，帮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成斯年看着她，心里的疲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忍不住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
“今天家属院是不是闹矛盾了？” 成斯年一边走一边问。
宁露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都知道了？是小林告诉你的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属院孩子多，嫂子们都想弄个推车，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 成斯年笑着说。
“这有什么厉害的，都是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真吵起来。” 宁露露一边说一边推开家门，“我今天做了把子肉，还炒了个土豆丝，你快尝尝。”
走进屋里，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土炕上铺着干净的褥子，炕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还有一盘把子肉和炒土豆丝，旁边还有一碟宁露露腌的咸菜。
两人吃过饭，成斯年就迫不及待的抱着宁露露钻进被窝。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连的战士们准时在操场集合。
顾廷舟站在队伍前面，身姿挺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坚定。
成斯年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整齐的队伍，心里充满了自豪。
这些战士，都是他的兄弟，都是保卫国家的英雄。
“同志们！” 成斯年的声音洪亮，在操场上回荡，“边境线上的特务，是国家的敌人，是人民的敌人！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找出来，把他们消灭掉！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亲人！有没有信心？”
“有！” 战士们齐声喊道，声音震耳欲聋，像是要把天上的云彩都震散。
“出发！” 随着顾廷舟一声令下，五连的战士们整齐地转身，朝着边境线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远去，留下的是坚定的步伐和不屈的军魂。
成斯年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
他会在这里等着，等着他们凯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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