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里那道新鲜的轮胎印，在晨光斜照下已渐渐模糊，边缘被风吹散了一层薄尘。陆轩站在SUV旁，目光却没落在地上，而是穿过围栏缝隙，望向远处城市轮廓线上升起的烟柱——那是华晟工业园区的冷却塔，白雾如龙，盘旋而上。
他没动，也没说话。
直到吴峰的车驶入地下车库，轮胎碾过水泥接缝发出一声闷响，才打破这片刻的静默。
吴峰下车时，手里还攥着三份被翻得卷边的企划书，肩上的公文包带子断了一根，用回形针勉强固定。他脚步沉，眉头锁成一座山。
“谈了三家。”他开口，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没人接话。”
陆轩转身，动作不急，却带着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稳。他接过企划书，一页未翻，直接递还：“他们怎么说？”
“客气话一套套的。”吴峰苦笑，“什么‘战略方向不符’‘评估周期较长’……可最后一个负责人临走前说了实话——‘你们没背景，名字都没听过，谁敢跟你们签？’”
风从车库通风口灌进来，吹动了吴峰额前一缕汗湿的发。他喘了口气，又道：“我按林娜说的，用空壳公司名义谈的，没提咱们的名字。可越是这样，他们越不信。数据给得再全，模型再漂亮，他们说——‘像画出来的饼，闻不到锅气。’”
陆轩听着，手指在车门把手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如心跳。
他知道，这不是拒绝，是排斥。
一种根深蒂固的、对“来历不明者”的排斥。
他们想走正道，可正道的门，偏偏对他们的脚设了槛。
“第二家会议室里，”吴峰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抽出一张便签，“墙上挂着国家绿色产业扶持名录，华晟能源在列。我问能不能引荐，对方笑了：‘华晟只跟国企和上市公司谈。’”
陆轩眼神微动。
华晟。
他们前期调研锁定的核心目标，政策红利最大、技术适配度最高、市场入口最稳的一环。
现在，却被一句话挡在门外——“只跟有背景的谈”。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将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西装内袋。动作平静，却像把一把刀收进鞘。
会议室里，张涛正在看吴峰带回的洽谈记录。他眉头紧锁，手指在平板上来回滑动，最终停在一页财务预测图上。
“问题不在数据。”他抬头，声音冷静，“是我们太‘干净’了。”
众人一怔。
“没行业人脉，没试产线，没历史合作案例，甚至连个说得出口的股东背景都没有。”张涛指着图表，“我们给的模型太完美，完美得不像一个新入局者，倒像……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李刚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那就亮身份！谁不知道樊星阁的名头？让他们知道惹不起我们！”
“然后呢？”张涛冷笑，“让他们把我们当成来收保护费的黑社会？我们拼了命想洗白，你一句话又把我们踹回泥里！”
“可他们不讲理！”李刚怒目圆睁，“我们讲规矩，他们拿规矩当枪使！”
“所以不能靠规矩赢。”陆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要让他们重新定义规矩。”
他走向白板，拿起笔，将“合作框架”四个字一笔划掉，墨迹如刀锋撕裂纸面。
然后，他写下八个字——让对手重新定义我们。
笔尖顿住，最后一划拉长，直指下方，像一把出鞘的刀，劈向未知。
林娜坐在角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两下，一条加密消息弹出：
【马亮：鹰爪纹关联人员，昨日14:27现身华晟能源东区停车场，驾驶黑色丰田，车牌遮挡。】
她没出声，只是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顺手把一张新的A4纸夹进笔记本。纸上只有一行打印体小字：
华晟合作可行性评估——外部干扰风险等级：高。
她合上本子，目光落在陆轩背影上。
那个背影没有动，却像一座正在积蓄力量的山。
“轩哥，”吴峰深吸一口气，“现在怎么办？继续找小企业试水？还是……换赛道？”
陆轩转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张涛在整理数据，李刚握紧拳头，赵宇眼神里有担忧，胡军沉默地站在门边，手已无意识搭在腰间——那是常年带刀养成的习惯。
他知道，这支队伍不怕打，不怕死，怕的是——明明向前走，却被世界当成倒退。
“小企业试水，周期太长。”他缓缓道，“换赛道，等于认输。”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落在华晟工业园区的位置，用力一按。
“他们不跟无名之辈谈？”他声音低沉，却如雷滚过，“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可我们拿什么谈？”吴峰追问，“钱？他们不怕。势？我们现在不能用。”
陆轩沉默片刻，忽然问：“华晟的董事长，是谁？”
“周振国。”张涛迅速调出资料，“前国企高管，作风保守，注重合规，业内口碑极佳。”
“口碑好？”李刚嗤笑，“那不就是最怕出事的主？”
“正因如此，”陆轩眼神一凝，“他才不会轻易拒绝一个‘合规、稳健、有政策支持’的合作方——前提是，他得相信我们是那样的人。”
“可我们现在不是。”吴峰苦笑。
“那就变成。”陆轩转身，目光如炬，“我不需要他们喜欢我们，只需要他们——不敢轻视我们。”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了白板上的纸角，那把指向华晟的红笔划，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轩哥，”李刚忽然开口，声音低了几分，“你要亲自上？”
陆轩没答。
他只是拿起笔，在“华晟能源”四个字外画了个圈，然后，用红笔狠狠一划，延长线刺破纸面，像一柄利刃，直指苍穹。
林娜默默举起手机，对着白板拍下一张照片。
她新建文件夹，输入五个字母：phoenix。
回车，命名：project phoenix-01。
窗外，阳光正烈。
城市上空的烟柱依旧盘旋，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等待被唤醒。
陆轩站在窗前，手指缓缓抚过西装袖口——那里没有墨迹，没有血痕，只有一道洗不掉的折痕，像命运刻下的印记。
他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合作。
是为了让所有人睁开眼，看清谁才是真正能定下规则的人。
他转身，拿起外套。
“准备一份新的合作方案。”他声音平静，却如战鼓擂动，“抬头写上：樊星阁绿色能源事业部。”
没人问为什么现在要亮名号。
因为他们都懂了。
有些路，走得太隐忍，反而会被当成匍匐。
唯有站直了，才能让世界抬头看你。
陆轩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的瞬间，林娜轻声说：“华晟最近在招标第三方安全审计，入围名单下周公布。”
他脚步微顿。
没回头，只说了一句：“让马亮，查清楚谁在背后操作招标。”
门被推开，走廊的光涌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刀，劈开黑暗，直指前方。
吴峰看着陆轩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低头，看见自己公文包上那根断裂的带子，还在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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