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楼道里还飘着昨夜雨水的湿气。我套上外卖服,顺手把药箱推回橱柜最里面。阿辞已经醒了,坐在小马扎上,手指搭在膝盖,一下一下敲着,节奏没变。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我。
“要修车。”我说,“电动车还在路边。”
他没问为什么现在去,也没提昨晚的事。只是站起来,顺手把滑到地上的椅子扶正,动作像在整理会议室桌椅。
我锁上门,他跟在后面半步距离。走到楼下,拐过街角,路面还泛着水光。昨晚那场雨把整条街冲得发亮,但就在我们停过车的地方,水泥地缝里渗着一道暗红。
我脚步一顿。
阿辞却已经停住了。
他盯着那块地,眉头猛地拧紧,抬手按住太阳穴,呼吸一下子乱了。
“痛。”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光……红色的,刺眼。”
我立刻伸手扶住他肩膀,把他往旁边带。他没挣扎,但身体绷得像根铁丝。
“别看。”我说,“那是别人留下的。”
他闭了闭眼,睫毛颤了一下。我感觉到他肩膀在抖,不是冷,是某种从骨头里往外钻的失控。
“我们快点去修车。”我换了种语气,轻一点,“修好了就回家。”
他说不出话,只是点头。我扶着他绕开那片地,走得比刚才快。他脚步有点飘,但没拖累我。一直到修车行门口,他才慢慢喘匀。
修车行老板正蹲在门口啃烧饼,抬头看见我们,烟还没点上就先咧嘴笑了。
“苏丫头,这么早?车又坏了?”
我没吭声,把电动车推过去。
他叼上烟,眯眼打量阿辞:“哟,这位谁啊?比你上次捡的流浪猫还乖。”
阿辞没理他,目光却已经偏了。
墙上贴着几张过期海报,最显眼那张是财经杂志封面,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玻璃大楼前,眉眼冷峻。照片右下角印着“霖氏集团总裁 顾晏辞”。
我一眼扫过去,心猛地往下沉。
阿辞盯着那张脸,呼吸一点点变浅。他往前半步,像是要凑近看清楚。
我立刻侧身挡在他和墙之间,顺手把电动车往前推了推:“老板,前轮歪了,赶紧看看。”
老板愣了下,烟灰掉在裤子上也不管:“哦哦,行。”
他蹲下去检查轮胎,嘴里还在念叨:“这男人你朋友?看着不像咱这地界的人。站那儿跟根旗杆似的,风吹不倒。”
我没接话,只盯着阿辞的脸。
他站在原地,瞳孔缩得很小,手指又开始按太阳穴。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要换胎。”老板说,“得等半小时。”
“行。”我点头,“我们等。”
老板拎着轮胎进里屋,门一关,修车行里只剩我们两个。风扇在头顶转,吹得墙上的杂志页角一抖一抖。
阿辞没动,视线却慢慢移开我,又往墙上飘。
我伸手把那张海报撕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工具箱底下。
他看了我一眼。
我没解释,只说:“脏了。”
他没说话,但眼神没再往墙上飘。只是站得更直了些,像在克制什么。
风扇吹着,铁皮屋闷得发烫。我掏出水瓶喝了一口,递给他。他接过去,喝得慢,但一口没洒。
“你还记得疼。”我说,“说明不是全忘了。”
他低头看着水瓶,塑料壳被他捏出一道印。
“我记得……光。”他声音很轻,“红色的光,照在车窗上。然后……就断了。”
我手指一紧。
车窗。他记得车窗。
“可能是撞车时的反光。”我尽量平静,“雨夜,路灯,泛着血色。”
他摇头:“不是路灯。是……车里的灯。亮得刺眼。”
我喉咙有点干。
他忽然抬头:“那个人……是我?”
“哪个?”
“墙上那个。”
我停了两秒,才开口:“你现在叫阿辞,是我朋友。别的都不重要。”
他盯着我,眼神不像在怀疑,倒像在确认什么。
“可那张脸。”他低声说,“像在镜子里见过。”
我伸手握住他手腕。冰凉的,脉搏跳得很快。
“等你想起来的时候,我会在。”我说,“但现在,你是阿辞。”
他没动,也没抽手。
风扇还在转,吹得我后背出汗。工具箱边上,那张被我揉皱的海报一角悄悄滑了出来,露出半张冷峻的脸。
老板从里屋出来,手里拎着修好的轮胎。
“换好了。”他说,“前轮偏得厉害,再骑两天就得散架。”
我把车推出来,阿辞跟在后面。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
“刚才那张纸。”他说,“上面的人穿的西装,扣子是银色的。”
我一愣。
“你注意这个?”
“纽扣样式。”他声音很稳,“三颗,间距固定。左领有暗纹,像是字母。”
我心跳快了一拍。
他居然记得细节。
“你以前……是不是常穿这种衣服?”
他没回答,只问:“你见过那样的人吗?”
“没见过。”我说,“除了杂志。”
他点点头,没再问。
我们推着车往回走,一路没说话。阳光照在路面,水洼闪着光。他走在我斜后方,手指一直摩挲着太阳穴,像是在压住什么。
快到出租屋楼下时,他忽然开口。
“苏晚。”
“嗯?”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不是阿辞……”
我停下。
他看着我,眼神很静,但底下有东西在翻。
“你会走吗?”
我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名字是你自己选的。”我说,“那天你问我,能不能叫阿辞。我说能。所以你就是阿辞。”
他眼底动了一下。
“可如果……”他顿了顿,“我本来有别的名字呢?”
“那也得你亲口告诉我。”我直视他,“不是从墙上,不是从杂志,不是从别人嘴里。是你自己说的。”
他没说话。
阳光斜照在楼梯口,铁门投下一道影。我松开手,推车进楼。
他跟上来,在拐角处忽然伸手,扶住门框。
“我刚才……”他声音很低,“想起了一件事。”
我回头。
“不是画面。”他说,“是感觉。坐在车里,有人在说话,我没听清。然后……有人按喇叭。很急。”
我手指攥紧车把。
“然后呢?”
“然后就是红色。”他闭了下眼,“满车窗的红。”
我喉咙发紧。
他睁开眼,看着我:“那血……是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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