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没那么急了。水珠顺着玻璃滑得慢了些,窗台上的护手霜瓶身湿漉漉的,光斑不再跳动,安静地趴在墙角那堆硬币上。
他松开我的手,掌心离开时带着一点温热的汗意。我没动,只是看着他转身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那个牛皮纸夹着的拼图板。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碎片用胶带贴过好几处,是他这些天一点点拼起来的。
他说,这是车祸前最后的画面。
我站在原地,脚边是刚才他跪过的地方,红绳还搭在桌沿,钻戒垂着,轻轻晃了一下。
他低头,指尖捏起最后一片玻璃状的碎片,嵌进中央空缺的位置。拼图合上了。
画面清晰起来——深色宾利车内,后视镜映出副驾驶座的一角。一只红色高跟鞋摆在地毯上,鞋尖朝内,像是刚脱下来不久。座椅边缘压着一张信封,露出一角印刷体字迹:“霖氏集团·家族联姻意向书”。车钥匙挂在点火柱上,金属牌晃着,刻着“G.Y.c”三个字母。
空气一下子静了。
我盯着那只鞋,脑子里却浮现出别的画面:某个夜晚,他坐在床边试穿我买回来的平底拖,说“这比皮鞋舒服”,然后笨拙地系上松紧带;还有一次,我洗完澡出来,发现他正把袜子整齐叠好放进抽屉,动作认真得像在整理董事会文件。
可现在这张图里的他,本该穿着定制西装,系着领带,去见一个穿红高跟鞋的女人。
“原来那天……你是要去相亲。”我说出口的时候,声音很平,不像质问,倒像在确认一件早就猜到的事。
他没抬头,手指停在拼图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是。”他终于答了,“母亲安排的。对方是港城陈家的女儿,见面地点定在半岛酒店顶层餐厅。”
我没有接话。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侧脸的轮廓。他的睫毛很密,在脸上投下一小片影子,看不出情绪。
我想起几天前,他问我:“如果那天你没有撞上来,我们会不会错过?”
我当时笑着说:“那你现在就是别人的顾总了。”
现在我知道,那不是玩笑。
他忽然抬手,撕下拼图右侧三分之一——连着高跟鞋、信封角、金扣袖口的那一块。纸片在他手中折成两半,又撕,再撕,直到碎成一小撮,松开手,任它们如雪片般落进垃圾桶。
“这不是记忆。”他转过身,看着我,“这是别人替我写好的剧本。”
我喉咙一紧。
“我的记忆是从哪里开始的?”他走近一步,“是从你把我拉进这间屋子,给我擦额头的血,塞了一碗泡面说‘先吃点东西’开始的。”
他又近了一步,“是从你教我怎么用洗衣机,结果我按错按钮,水漫到地板上,你还蹲下来一起拿毛巾擦开始的。”
声音不高,却一句比一句沉。
“是从你加班回来,头发湿透,我在厨房热牛奶,你靠在门框上说我‘笨得可爱’开始的。”
他站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
“苏晚,我不是忘了过去,我是终于看清了——真正属于我的那段人生,是从遇见你才开始的。”
我没说话,眼眶有点发热。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我锁骨上的钻戒项链,指尖微凉。“你说过,星星太远,看不见摸不着。可我现在知道,它不在天上,就在这儿。”
他收回手,走回书桌前,把剩下的拼图推到桌角。牛皮纸夹被挪开,露出下面一本旧速写本。封面有些磨损,边角卷起,是我之前收拾抽屉时塞进去的。
他翻开第一页,是空白的。
笔尖悬在纸上,没动。
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膝盖曲起,手臂环住小腿。这个姿势让我感觉踏实一点。视线落在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纸屑上,红高跟鞋的鞋尖还看得见,孤零零地躺在桶底。
他没再看那堆碎片。
铅笔终于落下,在纸上沙沙作响。我没看清他画了什么,只听见笔尖持续地移动,轻而坚定。
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月光从云缝里斜切进来,照在速写本摊开的页面上。光斑缓缓爬行,盖住了刚开始的几道线条。
他依旧低着头,肩膀放松,呼吸平稳。仿佛刚才撕掉的不是一段过往,而是终于卸下的重担。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答案从来不需要说出来。
比如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下雨。
比如为什么他会在那条小路上开车。
比如为什么,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这些事以前我想不明白,总觉得是巧合,是偶然,是命运随手打了个结。
但现在我懂了。
也许那天的暴雨,就是为了冲掉他原本要走的路。
铅笔声停了一下。
他抬起手,吹了吹纸面,像是怕墨迹未干。然后翻页,继续画。
我悄悄吸了口气,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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