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进城西小区的时候,太阳已经偏了。树影横在路上,车轮碾过去,像压过一道道旧胶片。单子是普通件,收件人住五楼,没电梯。我拎着包裹往上走,脚步比平时慢半拍,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那首歌。
刚在路口等红灯时,手机震了一下。微信群弹出一条转发,标题写着“后台女孩原声流出”。点开一看,是《夜光》的剪辑版,背景音里有我轻声哼的那一段。底下几十条回复:“这声音太干净了”“比原唱还走心”“她要是不唱,乐坛亏了”。
我没回,也没点赞,只是把音频存了下来。
送完件下楼,电动车停在阴面,坐垫凉得像刚被人泼过水。我坐上去,没急着发动,手指在手机相册里翻了几下,找到了那个文件——比赛当晚录的,命名是“临时备份”。
点开播放。
沙沙的底噪先响起来,接着是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喘,像是怕吵到谁。妹妹在旁边抽鼻子,观众席有窸窣的说话声,椅子腿在地上拖了一下,很重。然后我唱了第一句。
不是为了表演,也不是为了被听见。那时候妹妹刚被淘汰,蹲在后台角落哭,我说不出话,就只能唱。那首歌从喉咙里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愣了——它不是我控制的,是直接从胸口挤出来的。
我闭上眼,再听一遍。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声音,可这次不一样了。我听到了以前没注意的东西:那句转音微微抖着,是因为我在克制情绪;第二段开头压了嗓,是因为我怕声音太大惊到妹妹;结尾那口气没接上,是我眼眶已经热了。
这不是技巧。这是我在用声音抱她。
我睁开眼,天光正好落在车把上,泛着一层薄亮。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壳,那张名片还在里面,贴着电池,稳稳当当。小林说得对,我要是真不想去,早该扔了。
但我没。
我发动车,往回骑。风从耳边过,没再压住想哼歌的冲动。只是这次,我没出声。
到出租屋楼下,我把车锁好,上楼。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听见隔壁小孩在练琴,断断续续的音符卡在半空,像踩不稳的台阶。我开门进去,屋里闷,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斜切进来,照在书桌一角。
我坐下,翻开抽屉,翻出那个旧笔记本。封皮磨得起皮了,是高中用剩的。我撕下一页,平铺在桌面上。
拿起笔,停了两秒。
然后写:我想唱歌。
四个字,一笔没苟。写完,我盯着它们看了很久。不是“试试”,不是“也许”,是“想”。我承认了,这是我心里一直长着的东西,不是谁劝出来的,也不是被夸出来的。
我把它折成小方块,塞进笔筒底下。不是藏,是留个记号。
接着打开手机录音功能,点开麦克风。屏幕亮着,倒映出我的脸。我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按下录制。
“啊……”
刚出声就卡了。干涩,发紧,像多久没用过的门轴。我停下来,喝口水,再试。
这次从《夜光》的第一句开始。
“夜色推开窗,光漏进空荡的房间……”
唱到“空荡”时走音了,我没停。第二遍,把气息压低一点,喉咙放松。第三遍,试着把那晚的情绪带进去——妹妹哭的样子,我张嘴的瞬间,关毅在观众席突然站起来的声音。
一遍比一遍稳。
我放回听。
声音还是生的,气息也不够长,可里面有东西回来了。不是完美,是真。我听得出,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不是模仿谁,也不是讨好谁。
我给这段录音命名:“day 1”。
然后新建一个文件夹,打字进去:“我的声音,值得被听见。”
打完这局,手放下来,发现指尖有点湿。不是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泪。我没擦,就让它挂在下巴上,滴在桌面上,砸出一个小圆点。
窗外,练琴的小孩还在弹。这次连上了,虽然慢,但没断。我听着,忽然想起高三那年。
雨下得特别大,我妈摔伤了腿,躺家里。我替她守摊,从傍晚站到半夜。煎饼炉的火苗被风吹得晃,我一边翻面一边唱《橄榄树》。唱到“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时,雨突然小了,有人撑伞站在我面前,又一个人,再一个。没人说话,就听。
有个大叔听完,把伞留下,二十块扔进锅里,说:“这顿不要钱,算我请你唱的。”
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有人愿意为一段歌声付钱。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他们听到了我没说出口的话——累,但没放弃;苦,但还在盼。
我又点开录音,重新录了一遍《夜光》。这次一口气唱完,中间没停。回放时,眼睛闭着,可嘴角是翘的。
我终于明白,我不是怕唱不好。
我是怕唱得太好,好到不能再假装它不存在。
我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第一行计划:每天录一段,不管好坏;每周听一次回放;找三首适合我声音的歌,背下来。
写完,我把笔帽咔哒一声扣上。
手机震了下,是系统派单提醒。我看了眼,是明天早上的件,离这儿两公里。我把它划掉,锁屏,然后把手机放回床头。
躺下时,手习惯性摸了摸裤兜,空的。
我笑了。
它不在那儿了。
在手机壳里,在心跳的位置。我闭上眼,耳边还是那句副歌,一遍遍回响。
我张嘴,轻轻跟了一句。
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屋里,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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